他想保护萧绝,但也要萧绝学会自保。
萧绝忽然笑了,傅少御沉声道:“严肃点,批评你呢,笑什么?”
萧绝道:“原来傅少侠爱翻旧账,芝麻大点的事都能倒出来教训人,心眼小的可怜,偏偏人人还称你心胸似海,不好笑吗?”
傅少御凝眉,正要再说他两句,萧绝忽然欺身上前,揪住他的衣襟,以极为强势的姿态说了句“我错了”。
心瞬间软成一滩春水。
傅少御把人抱进怀里,单手轻抚他的后背,叹道:“我虽不知你与唐筠的恩怨,但他出自踏仙阁,你若想找他也不是难事,今日跟丢了那就改日去不至峰一趟便是。以后不要再这般不管不顾了,别让自己受伤。”
萧绝双手改盘上傅少御的脖颈,闷闷地问:“我受伤,你会心疼吗?”
他笃定傅少御会答“是”,也觉得这个问题有些矫情,但他就是要问。
他需要听到傅少御亲口说出这份疼爱。
唯有如此,他才敢信上一二。
果然,他听到了预料中的回答。
“那是自然。”
萧绝笑着昂首咬住男人的下巴,含糊地问:“为何钟情于我?你我在沈家庄相遇之前,到底有过什么交集?”
傅少御却是不答:“你自己想。”
萧绝自是想过无数遍,最有可能的答案却不敢轻易向他求证,一旦得到否定的回答,他们极有可能因为正邪不两立而分道扬镳。
他收紧胳膊,咬上傅少御的嘴唇。
傅少御温柔地吻了他许久,才道:“出来时间有些久了,我们先回燕家看看情况。”
萧绝看了眼西沉的金乌,估摸着时辰也差不多了,他是该回去一趟看看燕无计的表情。
两人相携而归时,在门口正好撞到要出来寻他们的施奕,傅少御道:“唐筠有人接应,跑了。”
施奕不疑有他:“他敢选在这种时候登门挑衅,自是做好了万全准备。”
他引二人往燕无计的书房去,在路上简单地把府上的情况说了下:“膳厅的那些散客也都着了道,不过他们喝酒喝的热闹,不知前殿的事,现下大多都被扶去后院厢房休息。”
傅少御点点头,和萧绝并肩走进书房时,大家停下商议,齐刷刷地将目光投向他们。
一时间,气氛有些难以言喻的紧张。
萧绝太熟悉这种眼神,是怀疑、是不安,更多的是审视。
沈仲清咳嗽两声,打破这一隅的沉默,笑容一如既往的亲和:“少御和这位小友当真应了‘英雄出少年’那句话,内功深厚莫测,非常人所及。”
表面是在夸赞,暗里却在怀疑。
为何这么多人都失了内力,唯他二人没受任何影响?
萧绝眸色转冷,他最讨厌武林正派的一点便是如此,有什么疑问总要拐上十八道弯才肯说出口,猜来猜去好生无聊。
傅少御抱拳道:“前辈谬赞,傅某与萧绝应该只是好运而已。”
“哦?此话怎讲?”沈仲清捋捋胡须道。
“方才听施奕讲,用膳的人都失了内力,能在短时间内使这么多人毫无防备的遭了算计,想来也只有在酒菜上动手脚。”傅少御解释道:“我与萧绝侥幸未受波及,只因那桌的酒在开宴前被霜妹换成了燕前辈的桂花酿。”
燕飞霜不在书房,施奕出面作证:“傅大哥所言不假。”
敖江道:“既是如此,那又是谁偷偷在酒中下毒呢?”
还有人在盯着萧绝看,显然疑心未消,但又没人敢开口质问一句,毕竟傅少御已作出了解释,若再多问,只怕会落下心结。
施奕道:“唐筠只带了两人就敢上门,想来是做好了万全准备。踏仙阁高手如云,潜入酒窖下毒应该也不是什么难事。”
此言一出,众人不禁寒毛倒竖。
“若当真是他提前布谋,那岂不是今日他有机会杀光所有人?”
“的确如此,踏仙阁养的都是杀人不眨眼的畜生,他若是知道我等毫无内力,定不会放过此等良机。”
“那不是他又会是谁?”
“我看就是他!姓唐的不是没动杀机,只不过是见傅少侠没有中招,不敢轻易乱来罢了。”
……
萧绝越听越觉得滑稽。
这些人还有脸说踏仙阁里的都是畜生,在他的人至少坏得坦荡磊落,不似这些人,以最大的恶意揣测他人,还要给自己披一张名为“正义”的假皮。
好不恶心。
他有些待不下去了。
“与其追究谁人下毒,还不如好好想想踏仙阁此行何意。”
施正平突然出声打断议论声,冷不丁地扫了燕无计一眼:“崔玉书是要与一人为难,还是要挑衅整个武林,得需要仔细斟酌领会。”
燕无计沉吟片刻道:“我与崔玉书当真素未谋面,只是曾在多年前有过两封书信罢了。”
此话一出,众人哗然。
沈仲清问:“可是与那支玉箫有关?”
燕无计点点头:“沈兄应该也认出了,唐筠所赠的那支玉箫本是我多年前的东西,是……一名红颜所赠。”
他隐去了名讳,但明示了性别,不少人听出了风月故事的意思。
“后来我与夫人结识,怕她吃味多心,便将这支玉箫还了回去。那崔玉书不知从何处所得,曾写信与我,我知他出身魔教,不想与之深交,便修书回绝了。”
燕无计说得简单,至于真假,就难以分辨了。
“那他今日赠的那幅画又作何解释?”施正平又问。
燕无计摇摇头,眉头紧锁。
施奕接话道:“父亲,关于这幅画,我有一点想法。”
他将在不至峰的所见所闻一一道来,众人这才尽力忽略那极具冲击感的血腥画面,注意到了被唐筠踩脏的部分画着凌氏的牌匾。
“我与傅大哥当初推测,有此画和部分剑谱原稿作为辅证,崔玉书应该是当年凌氏灭门的元凶之一。”
他顿了顿,又道:“不过今日我又有了个大胆的猜测,会不会崔玉书只是当年的一个见证者,因受人所托,才将此画献来?”
施正平道:“你一口气说完。”
“是。”
施奕将他曾去过凌氏旧址,发现有人定期请人打扫凌氏祠堂的事一并说了。
“虽说一个满月婴孩逃过灭门死劫听起来有点天方夜谭,但也并非毫无可能。若他是被什么人救走了呢?凌氏遗孤多年后长大成人想要寻仇,这才花重金托踏仙阁做出这些事,也能说得通。至于崔玉书为何要将画挑在今日送到这来,我就不知了。”
萧绝早知崔玉书已死,施奕这些推测自然不会成立,但因他这两句话,倒是想明白了一点。
不管唐筠和凌氏有何渊源,他挑在今日将画送来,自然是怀疑燕无计参与了当年的凌氏灭门,或是元凶就在殿中的宾客之间。
谁沉不住气,谁便是心中有鬼了。
“嘶——小子你把我搞蒙了,照你这么说,崔玉书还是好人了不成?”敖江皱眉问。
“只是我的猜测而已,并无实证。”施奕很谨慎地说,“不过,那两名异域女子口中的公子也姓凌,前辈不觉得巧合吗?”
沈仲清捋着花白胡须,沉思片刻道:“的确,当年并未见凌渊遗孤的尸身。”
燕无计道:“要不要提早去趟春山台,看看这位凌公子究竟是何方神圣?”
施正平忽而冷笑一声:“小儿不过胡扯两句故事,也值得如此兴师动众吗?别说是一个才刚满月的孩子,就是把施奕丢到那天的凌府,也得横着出来。动动脑子也该知道,那个孩子绝无生还的可能。与其白费力气,不如去踏仙阁找姓崔的对质。”
“不找找怎知不可能呢?”
施奕话音未落,就被父亲狠狠瞪了一眼。
“闭嘴,就你长了条舌头不成?”
萧绝挑了下眉头,施正平反应如此强烈,只怕也不简单。
书房内,众人围绕凌氏遗孤又展开了新一轮的讨论。
萧绝偏头看了眼窗外的天色,弯月已悄然露出一角,他估摸着时辰差不多了,偏头看了异常沉默的傅少御一眼。
“为何不说话?”他低声问。
“嗯?”傅少御微微倾身道,“没什么好说的。”
他语气淡淡的,脸上也淡淡的,看着书房里的众人,像是在看一场与己无关的热闹。
这是萧绝第一次在傅少御身上看到“冷漠”这种情绪。
他此刻特别想抱一抱他。
手指刚伸出去勾住男人的衣角,就听得后院忽传来一阵凄厉的叫喊声,紧接着有小厮匆匆忙忙地跑来,进门时被门槛绊倒,直接扑倒在地,满头大汗地说:“不、不好了,少、少爷他——少爷出事了!”
“啊——?”
一片惊诧声中,萧绝看向那个曾将他一脚踢出家门的男人,极轻极浅的勾了下嘴角。
第33章 断魂散
那小厮浑身颤抖地趴在那儿,慌里慌张的,话都说不明白。
燕无计没心思听他禀报,径直奔向后院,书房里的其他人怕是唐筠等人去而复返闹出事来,也赶忙跟在后面,一个个握紧刀剑,不敢怠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