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政这会就不觉得辣了,鱼汤的余味消散殆尽,他又想起了白日里那种甜甜软软的滋味。
他捏着被角,傻呵呵的蹭了蹭枕头,糠皮填起来的枕头也是柳沅给他做得,不硌不扎,高矮适中,里面还有一点会发出清香的药草,能伴他安然入睡。
楚政悄悄咧开了嘴,过于快乐的表情又扯得他脸上伤口生疼,他记吃不记打的皱紧了一张俊脸,拼命忍住了吃痛的气音。
楚政盯着近在咫尺的柳沅看了很久,月亮渐渐爬上林梢,透过窗棂映入室内,叼着木屑去床脚做窝的小松鼠也已经憨憨入睡,楚政却始终没有睡意。
他意外的精神,也意外的清醒,他脑子里终于不再乱哄哄的了,杂乱无章的记忆归于平静,有那么一刻,他彻底放下了无法记起的前尘往事,他不想再纠结那些总让他难受到无法呼吸的旧日梦境了,因为他已经有柳沅了,无论从前如何,往后如何,他都有柳沅了,他愿意对着柳沅笑,哪怕脸再疼他也乐意。
楚政觉得自己想通了天大的道理,为此他还缩在被窝里快快乐乐的笑弯了眼睛。
他松开手里皱皱巴巴的被角,小心翼翼的撩开了柳沅额前的碎发,柔软的发丝从他指间划过,微凉细痒的触感让他闷呼呼的红透了耳根。
“楚……别动……”
柳沅蹭上枕畔,含糊不清的低喃出声,他又梦见了从前的事情,只是与前些日子不同,这回的梦大不一样。
“沅沅?”
楚政笑容一僵,傻呵呵的皱起了眉头,,柳沅面上发红,鼻子也囔囔的,他眼见着柳沅歪歪斜斜的滑下了枕头,慢慢把脸拱去了暖和的被子里,这跟前几日的情况大同小异,他心下忐忑,一时也顾不上高兴了,只当柳沅是又发烧难受,他便连忙撑起身来仔细查看。
“怎么了?沅沅,你脸怎么又红了……这,这还烫呢,你是不是又生病了?哪里难受,你说话啊!沅沅!你——唔啊!!”
糠皮的枕头虽然不硌不扎,但是用来打人还是挺疼的。
柳沅半梦半醒的时候气性最大,偏偏他又刚做了足以令人恼羞成怒的梦,楚政撞了枪口还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片刻之后,他捂着渗血的鼻子呆坐在床里,木讷傻气的脑子里一时只能想到两件事。
一是柳沅打人的力气足看来没生病,二是柳沅这回的脸红模样要比先前的还要好看。
第7章 柳沅沅?上灯台?偷粮吃?下不来…
楚政鼻子痊愈的时候,山道上的雪全部化开了。
在楚政和小松鼠勤勤恳恳的努力之下,家里的粮食袋子再次空空如也,并且还漏了底。
叼着碎麻袋做窝的小松鼠忙得有条不紊,它俨然已经把这处地方当成了自己的新家,毕竟同风吹日晒的林子里相比,头顶上有盖的房子要好很多。
对于这件事,柳沅懒得管,楚政管不了,挨了一雪球之后的小松鼠智商水平明显提升,白日里它总围着柳沅乱转,保持着三步之内的密切距离,楚政这傻子空有一身蛮力,不会用巧劲,真要动手肯定误伤柳沅。
楚政起先还咬牙切齿的忍了一会,不过野物跟人相处久了就没了敌意,熟门熟路的小松鼠很快喜欢上了柳沅肩头的方寸之地。
于是,一人一鼠的和平并没有持续太久,在发觉小松鼠可以整日霸占柳沅肩头之后,楚政再次把炭烤松鼠提上了日辰。
楚政那个人飞鼠跳,柳沅却顾不上这这些,他惦记着楚政的身体,惦记着他们之间那点苗头不对的暧昧,比起无忧无虑的楚政,他心下藏得东西更多,他不知道现下这个境遇是好是坏,但他至少明白楚政不应该是一个每天跟松鼠赌气较劲的傻子。
柳沅不是个通透人,他打小就死心眼,从前他还有家的时候,家里的姨娘们总说他只是长了一张看似精明漂亮的脸,实则是天天被人变着花哄骗欺负的憨货。
这个毛病很难改掉了,他揣着一颗笨拙别扭的心活了二十多年,哪怕那东西曾经沦入俗世话本的凄惨结局,被人踩在脚底碾得血肉模糊,它也还是一颗沉甸甸的真心。
柳沅其实不知道自己到底应该怎么做,救楚政是生死之择,那种境遇下他没有第二条路选,可楚政现下如何以后如何却又捏在他手里。
命数是个卑劣又古怪的东西,能得偿所愿的往往是极少数人,大部分人都陷在即将达成心愿和万劫不复的临界点上,绝望与希望为邻,愿景和噩梦为伍,谁都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谁不都不清楚下一次掌握乾坤的会是那一方。
柳沅有掌控局势的手段,却没有赋予实施的决心,他终究还是当年那个纤细单薄的小公子,不谙世事,纯粹执拗,满心满眼都是忽然闯入他小小世界的楚政哥哥。
山路畅通的第二天,柳沅又要进城,溪谷村闭塞偏僻,村里多是些老人,柳沅感念他们当年给自己栖身之地,于是每逢大集,他便挨家挨户的询问人家是否要带东西。
春日农耕繁忙,村里的田地多是粮食和绿菜,各家用来自给自足,如今有柳沅在,种了一辈子地的老人们也愿意弄些新奇的种子回来试试。
柳沅这次进城不是一个人去的,楚政说什么都要跟着,上次柳沅就是从城里回来之后才生了病,楚政绝对不放心让他再自己走。
柳沅不想带他,奈何楚政人傻脾气倔,一言不合就坐在地上搂着小松鼠红眼圈,简直把“熊”这个字发挥的淋漓尽致,片刻功夫,小松鼠就被他勒得喘不过气,一个劲的吱吱惨叫。
柳沅无奈之极,只好随着他去,楚政的脸已经毁了,而皇三子起兵谋逆被人诛杀也是半年前的事情了,如今新帝即位,忙着对付其余的兄弟,怕是不会再记得这个连全尸都没有的三哥。
从某种角度来说,带楚政进城看看也是好事,楚政重伤之后一直在山里养着,没接触过外边,故而浑噩懵懂,兴许出去见见旁得环境还能清醒一些。
柳沅同邻家伯伯那借了个草帽给楚政带着,又顺手往他脸上蹭了点柴火灰,穷乡僻壤的地方,多得是不修边幅的粗人,楚政这副模样刚好掩人耳目。
没了雪的山路依旧崎岖,楚政一路小心翼翼的扶着柳沅,生怕他摔着,到头来两个人走倒是比一个人慢了不少。
他们到城门时已经临近傍午,柳沅额上见汗,楚政也有些气喘,他们一并进了城门,本该热闹的街巷格外冷清,临街的大多商铺甚至还关了门。
柳沅带着楚政找了三条街才找见一家开门的药店,掌柜与他已是熟络,他照从前那样买了些草药,由于无处换钱,他只能拿身上带得珠子抵债,可掌柜却摆了摆手,只闷头给他打包药草。
“都拿着吧,下午我也得走了,这世道谁也说不清,你多拿点回去,我不要你钱”
老掌柜鬓角已白,言语之间多有无奈,他年轻时背着药箱四处行医,干了几十年的游方郎中,等到年岁高了才在这处置下店面。
医者心善,最是见不得死伤,可这世间战乱总是说起就起的,凡是上位者动了争权夺利的念头,平民百姓就得跟着遭殃。
“听说那边已经有兵马过来了,你们啊,买完药赶紧回去,过几天千万别往城里来了,在山里躲好,官家的事情,离得越远越好,等风头过去再说。”
“沅沅?”
楚政似懂非懂,他觉得自己好像对这种山雨欲来的气氛很熟悉,但也可能只是错觉,肚子饿瘪的滋味分散了他的注意力,他悄悄扯了一下柳沅的衣角,小声贴去柳沅耳边嘟囔了一声饿。
“……好,知道了,谢谢掌柜,我们这就回去,您也小心。”
柳沅对外人总是温润得体的,他眉眼微合,用双手接过药包,恭恭敬敬的欠身颔首,微白的面色没有影响他的语气和神情。
他转身领着楚政从店里离开,临出门时,通透莹白的珠子从他袖中滚落,权当是药钱,细微的声响引起了楚政的注意,只是柳沅一直拽着他的手,他也就没心思去管。
除了药之外,总要买些吃得,越往城里走,街上就越乱,兵荒马乱的年月,百姓早就成了惊弓之鸟,城里本是有县衙和驻军的,可那都是些酒囊饭袋,一得消息反倒跑在了百姓前头。
柳沅攥紧了楚政的手,载着家当的车马从他们身侧驶离,楚政眉目微蹙,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憋闷,他清了清干巴巴的嗓子,伸手将柳沅往自己怀里拦了拦。
“这是怎么了?沅沅,他们为什么要跑?”
“世道乱了,他们害怕。”
柳沅眼帘半合,并没有太多在意,这样事情他见得太多了,兴衰荣辱、大厦将倾、成王败寇皆是眨眼的功夫,像他这种分明置身其中却如同蝼蚁的人,其实和这些奔走逃难的百姓相差无几,若每分每秒都要付诸感情,那还不如麻木不仁。
“沅沅……”
楚政依旧听不到柳沅的话,但他意识到了他不该问这个问题,柳沅挡开了他的手,侧过了瘦削单薄的身子,一时连衣角都同他泾渭分明。
“沅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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