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嫔紧张问道:“皇胎有事吗?”
刘子贤久久不答。
皇帝道:“说说。”
刘子贤飞快的抬头看了一眼淑嫔,眼中震惊与疑惑满溢而出。
淑嫔只觉一阵眩晕,侍女眼疾手快,扶住她身体。
刘子贤眼神离开,扫了一眼宋春景。
宋春景跪在一旁,鼻眼观心,唇微微抿着,一丝动静也没有。
皇后叫了他一声,“刘子贤。”
刘子贤抬起头,直视皇后一眼,头深深叩了下去,几乎全身都要趴到地上,“回皇上、娘娘,淑嫔娘娘的胎脉,不见了……”
他擅长千金一科,是太医院的顶梁柱般的人物。
既然如此说,应当是板上钉钉,一丝其他可能也没有了。
淑嫔立刻哭喊道:“不可能!这不可能的!”
皇帝起身,对着门外四方的天沉默数息。
紧接着,抄气桌上的茶碗,狠狠惯到了地上。
“哗啦——”无数碎片飞溅,几乎波及到在场的每一个人。
皇帝怒道:“岂非,太医院!无能!”
龙颜大怒,皇后顾不得仪态,两步上前,边伸手给皇帝顺气,边宽慰,“皇上息怒啊……”
“来人,”皇帝闭上充满愤怒且痛苦的眼睛,“将,许灼,拉出去杖毙。”
许灼猛的看向皇帝,高声呼喊:“微臣实在冤枉啊!”
他急急喊完一声,便哆嗦着险些说不出话来。
两名侍卫上前拉人,他飞快的磕了个头,又看向皇后,“微臣冤枉!娘娘救救微臣啊——”
皇后不忍心,叹了口气,“皇上,实情如何还不清楚,就这么杖毙了,往后再要查,可就难了啊。”
皇帝沉着脸,不发一语。
于是侍卫片刻不停的拖着许灼往外走,他无论如何挣扎不开,哭喊道:“院判将看胎这种大事交到微臣手中,微臣一介新人,怎么能一来就接手这么重要的事情,此事必定有内情!请皇上明查!请……”
他深知一旦出了这道门,命就没了,因此大脑飞速转动,一刻不停地的喊:
“淑嫔娘娘是什么人物,看顾的太医先将刘子贤换成了宋春景,又换到微臣手上!这才没几天就出了事,若说一点内情都没有,微臣一个字都不信啊!”
“等等。”皇帝道。
他似乎在犹豫,也在思考。
许灼眼见转机,继续道:“他二人入太医院多年,经验十足!哪一个不比微臣医术高明?!为何偏偏交给微臣,这桶脏水泼的微臣实在冤啊——”
皇后目不转睛看着他,余光斜了一眼宋春景。
宋春景好似头顶长眼,轻轻道:“微臣前几日病着,暂且由许太医看顾淑嫔,今日好了,又因为太子南下,需要随侍太医,这事落在微臣头上,这才将为淑嫔看胎的差事,彻底交给了许太医。”
意思是我也非常无奈,此事纯属意外。
刘子贤也要辩白,一张嘴,上下牙齿大家,咯哒咯哒直响。
宋春景顿了顿,随后又道:“至于刘太医,之前同淑嫔娘娘起了龃龉,担心影响胎气,这才自请调换,噢,”他朝着皇帝行了一礼,“这事皇上也知道的。”
起争吵那日,皇帝确实在场,因此绷着脸点了一下头。
许灼震惊的看了一眼宋春景。
终于明白了这个人的不好惹之处。
他将自己摘的干干净净,一点错处也叫人抓不住。
“可微臣并无错漏之处!”许灼高声喊道。
他是新人,脾气还没有磋磨圆滑,当下质问道:“无错为何要受罚?!”
“大胆!”大太监喝了一声。
许灼哽住,万分屈辱的被人按在地上。
皇后适时提议道:“不如再问问吧,皇上?”
皇帝喘出几声粗重的气,拼命压制住怒气,“院判。”
院判使劲儿掐了掐自己指尖。
叫尖锐疼痛刺激的冷静了些,回道:“皇上,一般有孕,三个月才会上脉,三个月之前时有时无,也属正常范围,不如等等,待过个一两日,再看还有没有。”
帝后一同看着他,许灼也看着他,满室当中,只有宋春景仍旧低着头,盯着自己身下一亩三分地。
院判犹豫一下,又道:“若是真没了,当属于早滑胎,一般与孕妇精神过度紧张,尤其是因未孕而严重的焦虑,心理压力过大,又常大喜大悲异常愤怒的情绪有关。”
“你胡说!”淑嫔喊道,抄起桌上果盘,对着院判劈头盖脸砸下去。
一时间,各类干果、蜜饯,琳琅砸了人一身。
淑嫔指着他,疾言厉色,“你,你们……”
“不可失了体统!”皇后喝道。
院判磕了个头,余光微微瞄着淑嫔,生怕她再随手抄起个什么东西砸人。
宋春景这时动了。
他对着当今皇帝将头低了低,轻轻道:“淑嫔情绪如何,皇上此刻也见了,不用臣等多多赘述。”
淑嫔刚刚没有管住自己砸人的手,将自己一果盘砸到了断崖边缘。
她豁出去了,指着宋春景破口大骂:“你这心肠凶狠,手段毒辣的脏——”
“住嘴!”
皇帝道。
淑嫔立刻哑了嗓子。
“淑嫔娘娘何必动这么大火气,娘娘不慎没了龙胎,下官等都将悲痛感同身受。”宋春景无不谦卑恭顺的劝道:“皇胎还会再有的,您之后,可得管好自己的情绪……”
他的一贯作风。
明着劝,暗着泼脏水。
淑嫔差点气的吐血。
再有皇胎,谈何容易?
淑嫔脱口而出:“皇上年岁已大,怀上这个已经万分不易,下一胎根本不可能!”
她说完,眼睛突然瞪大,慌张的捂住了嘴。
不怕你尖叫抱怨,也不怕挖坑使绊子。
就怕你不够愚蠢。
太医院诸位都悄悄松了一口气。
“口无遮拦!”皇后怒道:“来人,给本宫掌她的嘴!”
皇帝轻轻抬起一手。
四下无人敢动。
他放下手,先是看了梨花带雨的淑嫔一眼,又看了眉头紧皱的皇后一眼。
最后是满地的后脑勺。
皇帝转过身,往外蹒跚走了几步。
行至门前三四步远,再往前一步,便是日头照到海棠树上漏下来的斑驳光影。
满室人都提心吊胆觑着他不复矫健的略显苍老的背影。
皇帝站住脚。
深深吸了一口气。
他抬头望了望树间待开花苞,叫日头晃的一眯眼。
下一刻,竟一头栽了下去!
“皇上——”
紧随其后的大太监先是一声尖叫。
皇后紧随其后,甩开扶着她的大宫女,全然不顾地上湿滑,慌忙跑了过去跪到了皇帝身旁,声嘶力竭吼道:“太医——”
油锅入凉水。
顷刻间,贤淑殿彻底炸了锅。
与此同时。
室内倚在榻上的淑嫔惊叫一声,惊恐的低下头。
只见淑嫔垫坐着的锦缎棉垫,泅湿了大块,一角探出榻上,正汇聚成水滴状,往下淌鲜红的血。
见红了。
尖叫声更甚。
院内的人分为两拨,一大半涌向至高无上的皇帝。
剩下零星几个趴到了淑嫔身旁。
太医尽数匆匆出现在海棠树下等候差遣。
不知被过往人潮踩了多少下脚,全都一声不吭的趴在皇帝身边紧张查看。
慌乱之中,皇后使劲推了一把宋春景,“你去,瞧瞧淑嫔。”
宋春景一顿,余光瞟见呆若木鸡的许灼。
直起身从他面前匆匆而过,拉了他一把,“许太医闲着,随我一起看看淑嫔吧。”
许灼从没见过这么大场面,六神无主间被人拽了一把,赶紧跟上去。
淑嫔就地躺平,坠满珠翠的头尽力向上抬起,想看一眼自己的情况。
却只能看到宋春景同许灼焦急的站在纱帐外头。
贴身侍女顾不得忌讳,匆忙将两位太医拉了进去。
血水不住往下淌,淑嫔一见来人,像是溺水之人终于探到救命稻草。
他艰难的抓住宋春景的袖子,哀求道:“救救我的孩子,求求你。”
宋春景唇角一动,紧接着就安抚道:“娘娘稍安,下官一定竭力所为。”
旁人听他语气镇定,只觉得他恪尽职守,只有淑嫔看清楚了那一刹那他的表情——
他笑了一下,极其不明显的。
淑嫔心瞬间掉底,怕到极致。
一转头,看到许灼在拘束在一旁,她双目放光,仿佛看到了救星。
“许太医,救我!”她祈求道。
许灼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时速,本来就怀疑太医院这群人不怀好意要搞他,若是他此刻贸然出手,淑嫔有什么三长两短,那更加跳进黄河洗不清了!
他转而问宋春景,道:“宋太医,娘娘这处该如何?”
宋春景蹲下身,立刻掐住淑嫔的合谷穴缓解她的疼痛。
急切关怀道:“娘娘别怕,胎儿极小即便娩出也不太疼的,切勿大怒大悲,保命要紧。”
淑嫔满脸汗水,什么也顾不得了,“孩子,我的孩子怎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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