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时过半骆深方才起身。
他出门看了一眼外头大雾,又慢吞吞的回到了房间。
内室温度暖意袭人,几步路的功夫,就将人身上沾染的寒气吞噬干净。
一夜过后,房间内淫靡气息已然消失殆尽,同窗外比起来,犹如积水澄明。
“咚咚,”门扉上轻轻一响,佟兴干巴巴的声音传了进来:“少爷?吃早饭吗?”
骆深清了清嗓子,一张嘴,才发现已经哑了。
他又清了一下,仍是哑的。
于是略顿了顿,放弃了开口,转为点了一下头。
佟兴吩咐人将饭菜摆在屏风之外,骆深端起眼前的银耳枸杞粥来喝了几口,发觉味道不错,吃完了一碗还想吃。
佟兴接过碗,取下砂锅盖子来给他盛着,边说:“这道雪里掉红珠儿,是厨子新研究出来的粥,最是清口败火。”
第39章
骆深点点头, 又喝了小半碗。
最后他将碗一推,搁下筷子,问道:“韩将军几时走的?”
佟兴被他嘶哑的声音吓了一跳,仍旧回答:“天不亮就走了。”
骆深咬了咬牙, 然后挑起嘴角笑了笑。
佟兴心惊肉跳看着, 吓得开始结巴:“他、他、他带着两个副将, 套着几辆马车, 挺、挺着急的走了……说……说是早晨清爽, 空气好……”
“现在空气好吗?”骆深咬着犬齿问。
佟兴点点头, 看着他表情又迟疑的摇了摇头。
“现在清爽吗?”骆深又问。
佟兴跟个鹌鹑似的缩写脖子,一动也不敢动。
骆深沉默不语, 满桌佳肴一动未动,陪着他一起沉默。
片刻后, 他就着原来的姿势, 对着佟兴摆了摆手。
佟兴张了张嘴,骆深视线移过去,冷冰冰的扫了他一眼。
佟兴立刻躬身退下。
空落落的内室只留一个人, 同昨夜比起来显得十分冷清。
醉酒后遗症加上昨夜放纵疯狂,骆深不仅嗓子哑,还头痛腰痛浑身都像被拆开重组了一样。
罪魁祸首却已经走人了。
一句话没留,提裤子走人了。
他咬着牙笑了一声,心道:好, 我服了。
那边罪魁祸首韩将宗已经上了官道。
他骑马走在最前头,在后面跟着几辆重装马车,四周严严实实围着两圈士兵。俩副将一个压队头, 一个坠队尾,如临大敌般盯着车。
韩将宗扭头看了一眼后头, 对着离得近的大刘招了招手。
大刘眉头高高皱着,心在嗓子眼里悬着,生怕碰见什么动刀枪的事情。
毕竟这车里头不是什么无所谓的东西,而是整整三十万两现银。
十万将士一冬的粮食棉衣护甲都在这里头装着。
刘副将好好的望了一遍每辆车上头的每个木箱,检查完大锁都完整挂着,才跑到韩将宗身边去,“将军什么事找我?”
韩将宗无奈的叹口气,说:“放宽些心吧,一个时辰就检查一次,累不累?”
“不累啊!”刘副将精神奕奕的说:“自己家的买卖,怎么可能累呢!”
韩将宗:“……”
对比之下,韩将宗这大将军当得还不如一个
刘副将打量着他神色,后知后觉的察觉到他不太高兴。
也不是单纯的不高兴,而是高兴之中带着一点沉重,脸色似乎不怎么开心的样子。
“……怎么了?”刘副将眯着眼问:“昨晚我听着你们搞出来的动静挺大啊,听着都尽兴,怎么还一脸欲求不满的表情啊?”
韩将宗:“你懂不懂看人脸色,不懂就闭嘴。”
刘副将闭上嘴,准备去数箱子,韩将宗朝他一招手:“回来!”
刘副将看着他想了想,把骆深的形象往脑子里过了一遍,挠了挠鼻梁:“反正我是觉得,这太仓促了。军中成亲的还有个三天婚假能腻乎腻乎,你这个走的太急了,按照骆少爷的脾性,说不定就凉了。”
“凉不了。”韩将宗说。
刘副将被胳膊不要脸的响声吵的一晚上没睡觉,全靠着三十万两银子才爬起床来,现在一看他这副志得意满的表情,心中十分不爽。
“有多少感情败给了距离和时间。”刘副将哼笑着说:“你就得意吧,等他新鲜感过去,看你还能得意多久。”
韩将宗扫了他一眼。
“你瞪我干什么,”刘副将想了想,说:“那个江潮,就是你最大的情敌。他弟弟天天跟着骆少爷屁股后头,时不时的夸他点好处,他又占了距离的优势,一来二去的少爷将他看顺眼了松了口也不稀奇。”
韩将宗牵着缰绳,手上一紧,马蹄慢慢停下动作,站在了原地。
刘副将:“等到了岁数,卸甲归田找个良家女,老婆孩子热炕头,多逍遥自在。你非得现在找个人放心里头,牵绊着自个儿,打仗都打不痛快……”
韩将宗一转马头,往回走。
“哎哎哎!”刘副将赶紧追上他,拦在他前头:“做什么去!?”
韩将宗绕过他,继续往回走,“你说的对,我不能给别人留机会,你们走吧,我不走了。”
刘副将:“……”
“将军!”刘副将要疯了,差点咬着自己舌头:“我随口一说,您别往心里去啊!”
“晚了。”
韩将宗说:“我回去了。”
他横眼一扫刘副将,伸出一个指头点了点他,“别跟着我。”
刘副将:“……”
韩将宗双腿一夹马肚,猛地一甩缰绳,顺着来路往回飞快的跑去。
“将军!!”刘副将扯着嗓子喊道:“你——”
一字出口,韩将宗朝后挥了挥手。
刘副将这才呼出一口气。
孙家成从最后骑着马过跑到身边,气喘吁吁的问:“将军干嘛去了,走的那么急?”
刘副将叹了口气:“找骆少爷去了呗。”
孙家成吓了一跳,结巴着问:“还、还回来吗?”
刘副将略显黑的脸色叫表情衬托着更黑了。
孙家成张着嘴:“不会不回来了吧?”
跟他比起来,倒显得刘副将淡定多了,他看着远处消失不见的马背上的身影,回过神来嗤笑一声,“不会。”
孙家成怀疑的看着他。
刘副将扬起眉毛,眼睛里含着笑意说:“最多晌午,他就得赶回来追上咱们。”
孙家成脸上表情本就怀疑,听完更加怀疑了。
刘副将一挥手,车队继续前行,他催马跟在最后,留下一个沉稳的背影:“老将军之所以派韩将军出来周旋军饷,就是看准了他不是那种轻易舍得下牵绊的人。他从军几十年,以营寨为家,以士兵为家人,酷热冻天,什么苦没吃过,他说过一句不干了吗?”
孙家成跟在他一旁,若有所思点点头。
“把心放回肚子里。”刘副将说。
“放不回去。”孙家成皱着眉说:“三军他都舍不下,能舍得下骆少爷?”
刘副将悠哉动作一顿。
孙家成盯着他:“??”
“卧槽!”刘副将立刻调转马头跟着韩将宗的方向跑去:“你继续走,我去一下!”
江天在骆家门口观望了好一会儿,见院中平静一如往日,这才溜达进去找他。
骆深跨坐在椅子上,趴着椅子靠背盯着窗外发呆。
他眼睁睁看着江天远远走来,贼头缩脑的,看上去又逗又可爱。
骆深眯起眼笑了笑。
正厅对着院子,江天一遛烟跑进厅里,正看到骆深撑着头坐在窗边。
明纸糊窗,因此室内同外头差不多亮堂。显得有些冷清。
江天一看他的状态就知道怎么回事。
他拖拉个椅子过去,跨腿上去往椅子靠背上一趴,同他一样撑着头喊了一声:“深哥?”
骆深看了他一眼,端起茶来喝了一口润嗓子,说了一个:“说。”
“你嗓子怎么了?”江天眨巴着眼问。
骆深张了张嘴,又喝了一口茶,才说:“说正事。”
江天上下打量他几眼。
“韩将军走了?”
骆深“嘶”了一声,“你到底有没有事儿?”
“行行行行。”江天摆着手一连串的说,嘟囔道:“我约了知府去楼里喝茶,你去吗?”
骆深不知在想什么,没立刻回答,江天伸手去他眼前晃了晃,“深哥?”
“嗯?”骆深应了声,“怎么?”
江天看了他一会儿,认命的重复一遍:“去牡丹楼里一起吃饭,你去不去?还有江慎之。”
骆深哦一声,点点头问:“他不审案子,还有空吃饭呢?”
“不是审完了吗?”江天反问。
“我怎么不知道审完了?”骆深看着他,眉尖微微耸起,明朗的眉毛迎着光,呈现稍浅的草木黛灰色。
江天一件不解的盯着他。
骆深转过头继续看着外头,又喝了口茶润嗓子,才说:“两个案子都没给我回信儿呢。”
江天挠了挠头,一时也迟疑了:“……但是我听他说已经审完了啊,要不咱们再去问问去?”
骆家跟知府全是老相识,不大可能审出了结果却不说。
骆深想了想,吩咐佟兴道:“去把秦掌柜请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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