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不得他公婆感情淡如白开水,这一路驻跸,皇帝就来过顺妃帐中两次,也不过夜,喝杯茶聊几句就走,标准的相敬如冰。
听宫人私底下八卦说顺妃早已无宠,只因萧明玥是她所出,皇帝不愿薄了太子的面子才过来略坐一下,父子恩义大过夫妻情分。
皇帝心中偏爱的始终是宸妃母子,据说他十九岁那年围猎时对时年十五岁的宸妃一见倾心,不在乎她娘家门第低微,执意要接进宫来,所予名分地位皆与顺妃平起平坐,要不是太后压着让他先与顺妃圆房才能再立贵妃,萧家兄弟谁当老大还真不好说。
夏云泽听过这些陈年过往,再不羡慕古人三妻四妾,更是绝了开后宫做种马的念头。
以前觉得顺妃讨厌,现在觉得她也挺可怜。
相遇太早,结果大多不好。
两个人在屁也不懂的年龄为了宗族利益被迫共结连理,不仅不会怜香惜玉说不定还要互抢玩具,天长日久,相看两相厌,左手握右手,等长到情窦初开的年纪,婚姻正是七年之痒。
他公公可不就知好色则慕少艾,慕到别人身上去了么。
那种感觉大概就是栽下一颗小树苗,浇水施肥又剪枝捉虫,辛辛苦苦养护几年,最后被别人摘了现成果子。
搁谁身上受得了啊?
顺妃说话做事阴阳怪气爱刺人,原来根子在这儿呢,这么说起来人家也够隐忍的,要换成自己这样的小爆脾气,直接把渣男天灵盖拧下来教他重新做人。
咦?我明明是个男子汉,为什么要代入小姑娘的角度去思考问题?
这种跳如野狗的习惯可不好,要改。
不过顺妃这种婚姻不顺就折磨自己并折腾别人的习惯也不好,更要改。
老公移情别恋,儿子优柔寡断,何以体健心宽,唯有坚持锻炼。
——他有没有说过,每次四押搏出位,都是雄心勃勃想要发展学员的时候?
假以时日,他一定会让全民健身的春风吹遍天涯。
夏云泽使出浑身解数软磨硬泡,装乖卖好,又屡次拿太子举例,还信誓旦旦地表示太子骑射功夫渐精,此行必有斩获。
儿子就是老母亲的软肋,顺妃终于被说动了心,半信半疑地让他指引着做了几组小燕飞,腰疾未见缓解,后背倒酸痛起来。
“一开始都会痛的,练壮了就好了。”夏云泽睁着大眼睛,诚意满满。
顺妃却不信他了,素手一摆直接赶人:“去去去,你找玥儿顽去吧,平时少来闹我。”
教练嘛,卖卡卖课一靠坚持,二靠不要脸,三靠坚持不要脸,哪会被拒绝一次就气馁?
夏云泽被撵了也不恼,笑嘻嘻地行了个礼告退,打算骑上他的彤云去撒个欢。
他们的营帐位于驻扎地中央,距离皇帝的帐殿数丈之遥,人多眼杂,导致他必须收起铁血硬汉作派,夹着丁丁装温柔婉约小可爱。
皇帝固然仁慈和蔼见面就夸,但是想起他对小连的态度,夏云泽就心寒齿冷,不敢在作死边缘试探。
万一他公公知道他是男的,尊脸一翻,萧家兄弟前仆后继也护不住他,就算仗着身份留下一条小命,保不齐也要脱一层皮。
他装成与世无争小白花,就有人真当他是颗软柿子,不知死活地想要上手捏一捏。
夏云泽只带着采薇,兴冲冲地跑到马厩前,结果还没摸到彤云的鬃毛,就被一个油头粉面的圆胖子拦住了。
“小子萧方,给皇嫂请安了。”圆胖子两只眼睛快挤成一条线,笑一笑谁都看不见,敷衍地行了个礼,视线贼溜溜地往他和采薇身上扫。
夏云泽一脸问号,觉得此子似曾相识,又确实没见过——作为专业教练,他可以确定他自带人脸识别插件。
而且他的小叔子身材魁梧帅裂苍穹,这哪来的肥宅乱认亲戚?
采薇凑到他耳边,悄声说:“是玳王萧屿的长子萧方。”
夏云泽恍然大悟,怪不得觉得眼熟,他们父子二人真如一条生产线上出品,连猥琐油腻的气质都一脉相承。
想起拜见公婆那天萧屿横插一杠明嘲暗讽,梁子既然结下,他对这便宜小叔子就没什么耐心,冷冷地点了个头算是回应,绕过他就往马厩里走。
结果这家伙趁着四下无人,胆敢上前牵他的手,还嘻笑道:“皇嫂有事尽管吩咐,小子愿效犬马之劳。”
采薇一个错身挡在他身前让这小流氓捞了个空,夏云泽越过她的肩膀看向自己那头瘦骨锋棱的骏马,再看看比瑜伽球直径还大的便宜小叔子,两相比对,发出一声冷笑:“小子,你该减肥了。”
这是他从事健身行业以来,平生首次产生罢课的念头。
这种学员,白给他都不要。
第78章 人约黄昏后
萧方从小被宠溺到大,在玳王封地上是个人尽皆知的小霸王,结果到了正子嫡孙面前处处矮一头不说,想调戏个美人还被当场拂了面子。
人们都以为胖子心宽,其实不然,他与他父亲性情类似,都是狭隘偏执、睚眦必报之徒。
萧方想起一路听到的关于叔嫂之间的闲言碎语,再看太子妃清丽天真的一张脸,暗骂一声小贱人装什么贞节烈女,背地里怕是早让萧二玩熟了。
太子真是个软蛋,由着他们在眼皮子底下勾勾搭搭,他弟一瞪眼他连句重话都不敢说,无能至此,算什么男人?
弱者手中的珍宝分外引人觊觎,萧方向来自以为是,觉得自己比起萧明暄也不差什么,左右这皇嫂是个不安于室的,端王偷得,他偷不得?
萧方脸上一阵阴晴变化,勉强挤出笑容,说:“皇嫂有所不知,这身子粗壮了,还有别的好处哩!太子殿下那样的,怕是身娇体弱,有心无力吧。”
太子也是惨,怎么随便一只阿猫阿狗都想送他一顶绿帽子?
再说人家瘦归瘦,现在好歹也练出点肌肉了,平肩窄背马甲线,长腿细腰小翘臀,瘦而不柴,赏心悦目,比你这一身肥油养眼多了。
夏云泽冷笑一声,他再无知,也懂得男胖短女胖深的道理,有个屁的好处,别人看在他爹的面子上逢迎几场,就飘得忘乎所以,真当自己是潘驴邓小闲啦?
对于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自恋狂,夏云泽很乐意帮助他重新认识自己。
他挑起眼眉,粉唇轻启,漫声问:“你蹲下能自己站起来吗?”
“啊?”每个字都听得懂,可是连在一起就把他问懵了。
“站着向前弯腰能摸到膝盖吗?”咱就不要求摸脚踝了,说这个都像欺负你。
“啊?”萧方差点现场弯一下试试,结果被肚子上的肥肉挡住,脸上的肥肉也跟着哆嗦。
“低头能看见脚尖吗?”这位仁兄不仅肚子圆滚滚,胸还颤巍巍,低头只见峰峦起伏,分外壮观呢。
他虽然弯了,口味却始终如一地喜欢运动健将,运·动·健·将,没一个字能跟萧方沾上边。
“回去吧。”夏云泽半是嘲讽半是同情地看着他,“今日之事我当你年少无知,不与你计较。”
再敢纠缠不清,我不仅要叫我小叔子来打你,还要叫我老公来骂你!
一个悍勇无双,一个嘴炮无敌,兄弟联手,所向披靡。
萧方这才听出自己被耍了,张牙舞爪地朝他扑过来,骂道:“臭娘们儿!敢消遣我!”
说明迟那时快,采薇回手一捞揽住他的腰将他带出战圈,身姿飘逸,脚步腾挪,足尖在萧方的肥腿上轻轻掠过,霎时止住了对方来势汹汹的攻击,怪叫一声栽倒在马食槽里。
夏云泽冷着脸,看看萧方被草料兜了一头的狼狈样,拍拍巴掌,绕过他去牵了彤云出来。
“要想告诉你家大人,尽管去。”临走还补了一刀,成功地让小胖墩的脸胀成猪肝色。
他当然没脸去告状,要是让人知道玳王府的小霸王调戏皇嫂不成反吃了一嘴料草,丢人现眼不说,让他皇伯父听到风声怕是要先治他个大不敬。
萧方抖着酥麻无力的腿,勉力爬起身来,吐出嘴里的草渣,恨恨地说:“你以为太子是个什么东西,小爷早晚让你们好看!”
这个小插曲让他当笑话讲给兄弟两个听,萧明暄拍案而起就要出去揍人,萧明玥一把拽住他,劝道:“营中人多眼杂,不可贸然行事,明日就要进山狩猎了,还怕没机会收拾他?”
萧明暄唇角噙着一抹冷笑,从鼻腔里哼出两声,指节扳得咔咔作响,恨不得拧掉萧方的狗头。
“父皇就是太优容了才会让这群杂种生出非分之想。”他一脸不屑,转向他哥,“你明天同我进山,还是留在营中?”
“我晚些再去。”萧明玥现在骑马走平地没问题了,走山路还是有些发怵,他有自知之明,没打算以身犯险,何况还有个再正当不过的理由,“父皇这几天又犯了哮症,我想留下侍疾。”
“行吧。”萧明暄看了他嫂子一眼,笑道:“等我满载而归,打几张好皮子来孝敬小皇嫂。”
他哥“哈”了一声,白翻到天上去,夏云泽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把徘徊在喉咙口的一句话硬咽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