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慎言!”萧明玥难得态度强硬地截住话头,“父皇春秋鼎盛,我们做儿臣的,除了阶前尽孝、为君分忧,切不可有其他念想。”
他做了九年太子,在这个尴尬又危险的身份之下,每一天都戒慎恐惧、临深履薄,不敢相信任何人,生怕一步踏错从云端跌到泥里,顺妃这是太平日子过久了,真的以为自己这个太子之位稳如泰山吗?
萧明玥心里清楚,他能封太子除了顺妃娘家势大之外,再则就是萧明暄实在不争气,但凡他那个弟弟稍微收敛一点,这个太子之位就未必能落到自己头上——父皇心里,终究是偏爱宸妃母子的!
顺妃看着儿子玉琢似的俊美容颜,越想越不甘心,双拳紧握,指甲掐进肉里也不觉得疼。
她的儿子,配得上世间最好的女子,潜藏在郴国的探子可以行动了,那个妄图染指她儿子的公主,注定享不了这么大的福分。
温言哄劝了几句,送走顺妃,萧明玥绷直的肩背松懈下来,难得流露出些许疲态,披了件大氅,走出营帐,没带随从,就在营地附近漫步前行。
秋草泛黄,晚风拂过,掀起满眼波涛,夕阳下,前去围猎的儿郎们呼朋引伴地满载而归,骑着马追打笑闹,水囊中灌足了烈酒,仰头痛饮的时候酒液沿着下巴淌下,沾湿了缀着皮毛的襟领。
这种无拘无束的畅快,是他二十年来都不曾体会过的。
萧明玥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们,眼中是他自己也觉察不到的羡慕。
做太子有什么好呢?看似荣宠万千,却时时刻刻被权势裹挟,连呼吸一口自由的空气都是奢想。
少年们看见他,纷纷下马向他行礼,萧明玥回以微笑,眼看着张狂放肆的少年郎一个个拘谨起来,他自己也觉得无趣,挥挥手让他们自便了。
少年们散去了,晚风中飘来他们欢快的笑语,纷纷相约晚上在篝火前摔跤,看看谁是岐国第一勇士,又怂恿着哪个羞涩的小伙儿去姑娘帐前唱情歌,嘻嘻哈哈笑成一团。
萧明玥也笑了,不同于平日里端正自持的虚伪笑容,而是发自内心的微笑,又带着几分惆怅,几分伤感。
他踩着枯草继续前行,草蔓勾勾连连地挂着他的靴子,一时竟产生了举步维艰的错觉,夕阳散尽余晖,空气中只剩下湿润的青草气息。
萧明玥拢紧了鹤氅,在越来越凉的晚风中打了个寒颤,转身往回走,身后一阵马蹄声响起,由远而近飞驰而来,他还没来得及避让,一个俊朗强壮的英武少年纵马掠过,绕到他身前猛地勒住缰绳,骏马嘶鸣,高抬的前蹄带起枯草败叶,溅落到他一尘不染的鹤氅上。
萧明暄!
除了这个混小子,没人敢在他面前如此放肆!
“皇兄怎么不骑马?”萧明暄低头看他,浓眉大眼,五官深刻,体格精壮,是草原上难得的英俊小伙儿,偏偏唇角总带着一抹玩世不恭的笑意,性子又顽劣,让情窦初开的姑娘家望而却步。
左右无人,萧明玥也懒得扮贤良兄长了,一抖鹤氅,绕过他继续走。
“怎么不理我呀皇兄?”萧明暄笑意更深,骑着马亦步亦趋地跟在他旁边,“臣弟还没恭喜皇兄呢,听闻郴国盛产美人,未来皇嫂不知该是何等绝色。”
“有心了。”萧明玥略一颔首,不咸不淡地打发他。
萧明暄知道自己讨人嫌,犹以讨人嫌为乐,绕着他左看右看,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说:“皇兄像是累得狠了,是东宫的美人们太缠人吗?”
萧明玥站定脚步,抬起头来,用一双波澜不惊的眼眸看着他:“皇弟不用绕弯子了,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萧明暄哈哈大笑,露出白厉厉的牙,眼中闪过一抹凶戾,道:“也没什么,今天有人贡上一对凉国美人,既然皇兄喜事将近,臣弟就借花献佛将她们送予皇兄,皇嫂嫁到之前,皇兄可要抓紧时间尽情消受。”
说完,他鞭子一甩,纵马离开,留下萧明玥伫立在原地,不期然被“凉国”二字攫取了心神,脚下如生了根一样,再也挪不开半步。
第5章 老司机带带我
萧明暄策马回营,一天狩猎所得已经让随从先一步送回来,在帐前堆成小山,宸妃笑容满面地看着下人清点猎物,猞猁和獐子最多,山羊和野兔次之,难得有两只通体不见杂色的白狐,都是一箭射穿眼窝,皮毛没一点儿损伤,但最让宸妃欣喜的是儿子还猎回来一头鹿,这在皇家围猎中意义可非同一般。
听见马蹄声响,宸妃上前几步,看着暮色中归来的儿子,满心满眼都是温柔的宠溺。
“母亲!”萧明暄跳下马背,任由宸妃给他擦去脸上的汗水,又接过宫女捧来的奶茶一饮而尽,浑身上下洋溢着骄傲与快活,“这两只狐狸母亲喜欢吗?”
宸妃笑得合不拢嘴,嗔道:“怎么不把鹿献予你父皇,他必定欢喜的!”
“算了吧。”萧明暄解下空空如也的箭囊丢给下人,瞥了一眼远处的皇帐,神情似笑非笑,“太子哥哥到现在还两手空空,我献一头鹿上去把他气哭了怎么办?”
“你呀,什么都好,就是太顽皮了些。”宸妃乐见他们兄弟两个表面兄友弟恭私下水火不容,挽着儿子进帐,听他讲了几件狩猎时发生的趣事,慢慢把话题转到他太子哥哥身上。
“郴国是怕你哥哥竹篮打水一场空,才送个不受宠的公主过来垫垫路。”宸妃打从心底看不上那个文弱书生似的太子,男人要像她儿子这样勇武刚健才好,就算性子狂躁些,等他成家立业也就磨得稳重了,哪能像萧明玥,从小到大都晦气沉沉,活死人一样。
“至少是个货真价实的公主,没挑宗室女来充数。”萧明暄看了宸妃一眼,语气平淡,“太子拥戴者众,母亲不可掉以轻心。”
“这我自然知道。”宸妃扬扬下巴,美艳的脸上现出几分凌厉,“有凉国在一旁虎视眈眈,郴国岂敢托大?他们必送公主过来的。”
“凉国局势不稳,想搅局怕也是有心无力吧。”
“傻儿子,就是局势不稳才要向外勾连呀!”宸妃咯咯地笑,“可惜他们没有适龄的公主,只好拼命献美人来贿赂我们了。”
“母亲知道了?”萧明暄皱眉,新来的美人怕是还没送到萧明玥帐中,宸妃消息也太灵通了些。
宸妃点点头,又忍不住笑道:“你做得很好,好东西自然要先献给兄长。”
萧明暄眸色渐深,神情晦黯不明,轻声问:“好东西?”
宸妃安抚地拍拍他的肩头,道:“不过最好的东西只能是属于你的,儿子。”
萧明暄也笑了,烛火照映着他棱角分明的英俊面容,坚毅沉稳,完全不见平日里的轻狂放肆,他像一头隐藏在林间的猛虎,屏着呼吸,伏低身形,只等到猎物经过的时候发动致命一击,将之撕咬殆尽。
宸妃满意地看着儿子充满挑战欲的眼眸,又道:“顺妃原本想为你哥哥求娶郴国七公主,她果决机敏,貌美多才,身体也康健,足以担当重任。”
不过郴国选了九公主,想必顺妃坐立难安、要耍些见不得人的小把戏了,萧明暄摇摇头,觉得他哥也有点惨,政治联姻由不得他挑三拣四,到时候人嫁进东宫,盖头一掀,无论貌比西施还是丑如无盐,都得捏着鼻子认了。
“母亲也觉得七公主更好,所以不妨暗中助顺妃一臂之力。”
萧明暄疑惑地看着她,互别苗头的两位贵妃竟然有目标一致的时候,太阳要从西边出来了吗?
“我说过,最好的东西是属于你的。”宸妃绽开一个胸有成竹的笑容,“你皇兄……哪享得了这么大的福分呢?”
天气渐冷,夏云泽吃过一次教训之后不敢再急于求成,逐步增加饭量和运动量,在腊月之前,他好歹能连做二十个俯卧撑了,小细胳膊覆上薄薄一层肌肉,胸肌也厚实了些,个头大约拔高了寸许,反正去年的冬衣基本穿不上了。
好在芝兰宫有咸鱼翻身之势,他封号下来之后待遇明显提高,不说赏赐如流水吧,至少宫里按季分发的生活物资不会再刻意短缺或以次充好。
初一十五去两宫点卯的时候也没人挤兑他了,大家不约而同地把他当透明人,反而正合他意,作为空降兵,夏云泽丝毫没感觉到难过,只顾着乐陶陶地欣赏各路美人。
在后宫混日子真是每个穿越宅男的初心梦想,不说他的姐妹们个个颜值爆表丰采卓然,就是皇帝的宫妃们也是环肥燕瘦各具特色,让夏云泽目不暇接心醉神迷,美人们说话声音又娇又好听,如同黄莺出谷婉转动人,就算动不动就冷嘲热讽打机锋,反正他一个直男又听不懂,不妨碍他看美人就行。
黄公公看他每次请安都呵欠连天不情不愿地过去,再精神百倍恋恋不舍地回来,还时不时露出花痴般的傻笑,就觉得小主子脑袋里面怕是有点贵恙。
他要真是个公主,黄公公可能还觉得这是订亲之后情窦初开憧憬嫁为人妇的美好生活了,可他是个假公主真皇子啊!万一情窦开错了地方对他那个素昧平生的未婚夫产生非分之想可如何是好?难道要让自己到九泉之下对着贤妃痛哭流涕忏悔他有负厚望把娘娘唯一的骨血养成了个断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