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如果你赤手空拳打不过,又不想跑呢?”
“不想跑?为什么会不想跑?我和他们无仇无怨的,若是偷不到宝贝,下次再来不就好了?”
“对于寻常宝贝,自然是这个道理,但这世上有些宝贝,你只有一次机会去偷。”
“等你遇到那样的宝贝时,你自然便知道该如何选择了。”
人间至宝,莫过于寸金难买的光阴,光阴之间,又孕化出万千世相、百态生灵。
抛去那些神仙鬼怪的传说,其中人之性命,一生也只有一次。安求一夜太平梦,偷得流光羡长生,虽然方祈不通诗书,不曾像那等文人儒士感喟天地悠悠,有日长惜命短的烦恼,但他亦知性命珍贵,甚至重于光阴。
更何况,那是沈孟虞为了救他而付出的性命。
他要把沈孟虞的命偷回来。
刀光再起,第一击,正中黑衣人心脏。
冰凉的泪水与灼烫的鲜血同时滑落,从未饮过人血的匕首在今夜连杀五人,刃上血气弥漫,刀面上却依然光洁如镜。
场上唯一幸存的弓手刺杀成功,正欲趁乱逃离这片修罗场,冷不防眼前寒光一闪,原本还在两丈之外的少年身形化作一道流影,也不见他如何借力,人已如鬼魅般轻飘飘地跃上梢头,擎匕割喉,毫不留情。
“咯……”前一刻还在沾沾自喜的弓手还未及发出一声惊叫,已自树上倒栽下地。在他阖上眼前,最后看到的,就是那化身弑神的少年轻盈落地,颤抖地伸出双手,试图抱住那树下摇摇欲坠、却又拼着一口气不肯倒下的青年。
救得回来吗?
这是弓手临死前的最后一个问题。
救得回来。
“咳咳……别哭。”青年吐出一口血沫,身体晃了晃,落进少年臂弯。
他在少年的搀扶下勉强站稳,又将捂在小腹上的右手缓缓摊平,让少年仔细看他掌心扣着的那件物什。
一枚玉质带钩静静躺在沈孟虞手心,素面染血,一角残缺。粗粝的边缘沁出血色,丝丝线线,勾连蔓延,竟让这块原本平平无奇的白玉看上去也和那珍贵的羊脂血玉仿佛。
“没中要害,是它救了我。”
沈孟虞将玉钩塞进方祈手中,示意他安心,他偏头掩去眸中的痛苦之色,右手回捂,没将更多伤口暴露在方祈眼前。
方祈将那枚染血的玉钩握在手心,心中稍定,只是眼中犹自蒙蒙。
“你本不必救我的,”他不敢看沈孟虞的眼睛,又不忍心看沈孟虞受伤的地方,遂只能垂眼盯着脚下,抽着鼻子犟嘴道,“我逃命的本领可比你强多了,你太小瞧我了。”
沈孟虞闻言只是弯了弯唇角,脸上露出一丝淡得不能再淡的笑容。
他轻声道:“你是我沈家的人,我怎能不救?”
那也不是这样救的啊,你真傻。方祈心道。
“你……”他刚想开口反驳沈孟虞一句,林中忽然风起,无情的夜风吹开月色清冷,吹开血气氤氲,不仅将他们头顶的树叶吹得四散逃窜,也将不远处的纵马奔来的几道人声吹进他的耳中。
“有人来了,”方祈闭上嘴,竖起耳朵凝神细听,瞬间警惕起来,“是在后面接应这些刺客的人。”
方才那支羽箭虽未射中要害,但仍旧在沈孟虞腰上钻出一个血洞。他之前为了安慰方祈,强撑着将带钩递给他已是极限,如今听得有更多刺客前来,不敢再继续妄动的他只能紧紧攀住方祈,附在少年耳边低声交代。
“去后山。”
后山十八洞,故地又重游。时隔三月,方祈没想到自己再度猫腰钻进土洞时,竟还是拖着沈孟虞这个大肥羊一起来的。
找了一处宽敞隐蔽的洞窟将沈孟虞安置在里面,方祈蹑手蹑脚地钻出山洞,他灵活地攀上一株高大的古松,蹲在古松顶端朝林中四下打量一圈,在认清火把数量及方向后悄悄蹿下古树,一边处理他们二人上山时留下的痕迹,一边随手从林中捡了些枯枝,又逮住一只昼伏夜出的山鼠,回到洞中。
他将洞口的芦草仔细遮好,又从旁边搬了几块山石挡光,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拎着手中勉强搜刮来的柴火吃食走到沈孟虞身边。
因为怕挤压伤口,沈孟虞不敢靠坐在山壁上,只能仰面躺倒在地。他的发髻早已在打斗中散开,沾了草灰木叶的长发凌乱地铺在他身后,颊边渗血,身上带伤,倒是比方祈当初意图行窃却被他逮到时更加狼狈。
哪怕十分同情沈孟虞眼下的惨状,方祈在看到这一幕时,心底仍旧忍不住升起几分风水轮流转、今年到你家的感慨来。
不过幸好,他已学会在某些关头隐藏起这些情绪。
“你说的没错,他们确实向着清凉寺去了。我们今夜只能暂且在这山洞中度过了。”方祈道。
他走到沈孟虞身边放下杂物,又从自己一直揣着的百宝袋中摸出一个火折子,试图点燃这些已染上夜露寒气的枯枝。
二人先前为了避开刺客,走得匆忙,挂在白马身上的包袱来不及一并带走,如今身上便是连件多余的外衫都没有,就连沈孟虞腰上的伤,都是方祈撕开里衣袖口勉强为他包扎起来的。
“嗯。”沈孟虞得到确切的答案,心中了然,也没有继续多问。
他四肢无力,也只有脑袋还能转动几下,说几句话出来。他试图偏头看一下方祈带回来的东西,谁料眼睛刚转过去,视线恰好对上的,就是被堵住嘴随手丢在一边,因紧张而瞪得浑圆的山鼠眼睛。
“……”沈孟虞身上蓦地一僵,定定地与那双黑不溜秋的小眼睛对视半天,直到方祈那边费了半天功夫,终于点燃枯枝,明亮的火光映亮整个山洞,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他这才颤抖着声音问道,“这是什么?”
方祈将火折子丢进那堆柴薪中,回头拎起那只瑟缩成一团的小家伙,在沈孟虞眼前晃了晃:“山鼠啊,”他无奈地解释道,“这山里种的都是竹子,我没找到什么野果,只抓住这一只小鼠,勉强可以烤来吃。”
“吃……”沈孟虞别的动物不怕,就怕这等毛茸茸的鼠类。他突然觉得刚包扎好的伤口又开始隐隐作痛,连带着胃里都开始抽搐起来,“我不食荤腥。”
方祈的态度却异常强硬。
“不行,你要吃!”仗着沈孟虞有伤在身,无力反抗,方祈利索地将那只山鼠剥皮放血,用剩余的树枝串了,架在火堆上烤好,又从身上另一只小袋中摸出一点盐巴,洒在鼠肉上,殷殷递到沈孟虞面前。
“你受了伤,必须要吃点东西,人越饿就会越虚弱,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饿到明日,要是饿晕过去怎么办?”他认真地看着沈孟虞,眼中隐隐泛起水光,“算我求求你了,你因我受伤,我不能什么都不做啊。”
少年将一片拳拳关切之心捧在手中,珍之重之地递到他眼前,饶是沈孟虞对这山鼠毫无兴趣,甚至还因空气中浮泛的肉味勾起几分恶心,然而在这一刻,他却不忍心回绝这一片珍贵的心意。
毕竟,方祈亦救了他。
燃烧的枯枝噼啪作响,一小堆柴火奋力跳跃,想要用仅存的余热温暖秋夜苦寒。沈孟虞盯着少年鬓边已经干涸的血痕,他想要抬手抚一抚,只是碍于脱力,举不起手臂,故最终只是微微颤动几下手指,遗憾地放弃了这个动作。
那厢方祈倒是察觉到了沈孟虞的举动,但却误解了他的意思。
“你不方便吃?”他将已递到沈孟虞面前的鼠肉捞回去,想了想,又抓起丢在一旁的断水匕,用里衣干净的袖子反复擦拭几遍,又在火上烤了烤,利落地将一只烤山鼠削骨剔肉,片成薄片。
他捻起一片烤得嗞呀冒油的山鼠肉,小心翼翼地递到沈孟虞唇边:“没关系,我喂你就好,不脏的。”说罢,他还鼓起腮帮子向那肉上吹了两口气,以确保不会烫到沈孟虞。
一片真心近在咫尺,沈孟虞再也无法推拒。
佛祖在上,他这一日连杀四人,犯下杀孽,已破居士戒,那么除此之外再破一个斋戒,应该不算太过分吧?
他沉默了一会儿,最终只得微微颔首,无可奈何地张口咬下一片肉。
“我吃。”
“这就对了嘛。”方祈用一片赤诚心意打动沈孟虞,他心里也松了口气。
他将那只山鼠肉一片一片地喂给沈孟虞,看着沈孟虞犹犹豫豫地将肉噙在嘴里,细嚼半天,才缓缓吞下去。他看着沈孟虞脸上明明不喜欢,却因为不想打击他而流露出的隐忍表情,他忽然想起自己昨夜酒醉时,沈姝悄悄凑到他耳边问的那个问题。
“方大哥,你与我大兄,究竟是何关系?”
作者有话要说: 我,那个,忍不住,想上来给大家推荐女神的新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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