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临走前,宋淮安还专门从怀里掏了几两碎银子递给了一旁的店小二,道:“戏讲得不错。”
……
回忆结束,宋淮安笑了笑,道:“那你就没去听过那些坊间传闻吗?那位丞相大人当初在战场上杀敌全是用的阴谋诡计,而且连老幼妇孺都不放过。”
杨子惑道:“所谓战场,就是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地方,且不说兵法上有云,兵不厌诈,退一万步讲,如果没有丞相智谋无双破敌于千里之外,如今能有这京中百姓幸福安稳的日子吗?”
宋淮安看着他,赞许的点了点头,这少年年纪尚小,倒是颇有见地,能察人之所不能察。
假以时日,于国于民,或有大用。
整个侯府斋戒,他喝了几天清粥,嘴里都能淡出鸟来了。
他自己都快受不了了,估计其他官员背地里早就骂死他了,恨不能把他尸身拖出来鞭尸吧。
终于到了入殓当日,因侯府给他用得都是上好药膏的缘故,他背上的伤好得差不多了,已经能正常行动。
一大早便在下人的伺候下进行焚香沐浴,不知道的还以为哪家皇帝驾崩了,这么大排场......
忠勇侯府这次同去的嫡系亲眷共有四位主子,数名仆从。
除去老侯爷和侯夫人外
侯府嫡出世子谢迟,字忘归。
嫡次子——也就是自己,府中仆人都称二爷,实际名为谢锦,字子笺。
宋淮安也是次日净面的时候,看到铜盆中映出一张陌生的青涩面容,才彻底接受了自己已经死了的事实,现在的他活在一个才刚及弱冠的侯府公子躯壳中。
忠勇侯府嫡系这一脉两子,一母同胞,五官有九分相似,只有细微之处不同。
气质却各有千秋,性情更是天差地别。
他跟谢迟一大早便在侯门门口等候了。
宋淮安看着侯门门口由侯府夫人搀着走出来对自己怒目而视的谢荣山,愈发感觉造化弄人,武官中他不对盘的很少,但是谢荣山偏偏就是其中一个。
谢荣山一身官服,毕竟是葬礼,即便贵为侯府夫人也摘去了身上华贵的首饰,衣服颜色也较为朴素。
谢迟看了一脸尚在境况外的谢锦一眼,怕他脑子还没清醒,率先朝两人恭敬行礼:“父亲,母亲。”
谢锦一噎,难道自己也要跟着喊爹娘?
可宋淮安自己的爹娘二十几年前就死了,再叫这两人爹娘会折寿吗?
谢荣山见他久久没反应,愤怒的一甩袖子:“看看你教的好儿子!礼仪诗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二十板子打得亲爹亲娘都不愿意喊了!”
谢迟也回过头看他,眼带询问
“父亲,母亲...”谢锦只能硬着头皮喊道
好歹占了人家的身子,就得履行人家身为儿子的义务,哪怕是侯府冒出个姑奶奶位份,他也得照喊不误。
侯府夫人出来和稀泥道:“老爷,你看,锦儿刚刚许是被吓傻了,全府上下谁被你这两只眼睛一瞪不吓着?好了,今日是丞相大人入殓的日子,皇上向来看重丞相大人,咱们迟儿的字还是皇上同丞相大人一块儿取的呢,咱们可不能耽搁。”
谢锦心中深以为然,他上辈子对于谢荣山此人的忠心和领兵的能力还是服气的,就是他说话那大嗓门和那双照明灯一样的眼睛,逮着人看就跟找茬似的才一直对他没有好印象。
提到离鸢,谢荣山难得没有露出幸灾乐祸的神色,反倒是面色沉重了一分。
“都上车吧,到了宫中需谨言慎行,不可闯祸!特别是谢锦,你给为父安分点,丞相仙逝皇上必然心中不痛快,捅了娄子你就拿你自己这条命去赔吧!”
语毕他携着夫人率先登上了门口那辆早就备好的马车。
谢荣山早年在战场上便是只有孤家寡人一个奋勇杀敌,后有幸立了军功封了侯,第一时间是遣人回家乡接来了儿时私定终身的妻子,两人结发为夫妻,感情一向和睦,早些年又为侯府添了子嗣,夫妻恩爱。
忠勇侯府嫡系没有乱七八糟的兄弟姐妹,因此总共就两辆马车,一辆坐着侯爷夫人,另一辆坐着侯府两少爷。
离皇宫还有几条街的距离撩开车窗就远远能看到紫禁城中巍峨壮阔的亭台楼阁了,雕梁画栋,金碧辉煌,华丽得令人惊叹,但是谢锦却硬生生看出了一身冷汗。
皇宫的重檐殿顶在阳光下闪动着一层淡淡金辉,宫门口的禁卫军站得笔直,今日这样重要的日子,没有一个敢神色倦怠。
宫中一共分为四个主大门,为了吉祥,根据山海经中上古四大神兽命名,分别为白虎,青龙,朱雀,玄武,数不清的偏门。
马车一路平缓行驶,一炷香后抵达皇宫正大门——朱雀门
忠勇侯府的马车抵达的宫门的时候,一同抵达的还有几家官员家眷,个个身着素色扶着家仆的手臂从马车上下来。
只是令谢锦在意的是
这些京中的官员嫡子,皇亲贵胄,平时哪个不是容光焕发,今日却像集体都生了一场大病一般,个个面容憔悴,眼圈发黑。
谢锦好整以暇从车窗处往外望去:“他们这是集体服食寒食散了?”
谢迟往外看了一眼,转回视线:“大概是因为斋戒。”
哈哈哈哈哈哈
谢锦心中仰天长笑,这群养尊处优的小崽子也有今天?
谢迟站起身,道:“下车吧,别让父亲母亲等太久。”
“嗯。”谢锦应了一声
谢迟和谢锦下马车的时候,谢荣山和夫人已经在和其他的官员开始进行商业互吹了
朝中官员无论私底下关系多烂,人前还是要立个牌坊的,特别是宫门口这种位置。
然后,谢锦就听到耳边翻来覆去就是诸如此类的对话
“哎呀!这不是李大人?好久不见啊!别来无恙!”
“原来是曾大人!无恙无恙!这是令公子吧?当真是仪表堂堂啊!”
谢锦站在谢迟的身边,陪着谢荣山夫妇跟另外一个官员互相问好,听到这些人假惺惺的问候,他百无聊赖的掏了掏耳朵
狗屁好久不见,明明每日上朝会互看这些满是褶子的老脸都要看吐了,还别来无恙?现在站在一起表演官员友爱这两人指不定心里都巴不得对方早死早超生呢。
像谢迟这一辈的官二代显得就真实多了,年纪稍长一些的便知站在父母身边,根据长辈言语提示,乖乖行礼。
年纪稍小的,看谁都不带正眼,满脸写着骄矜自傲四个字。
随着朱雀门前的马车越停越多,人也越来越多
谢锦双手抱臂看着那些人,觉得有趣,没忍住嗤笑了一声。
以前他还是丞相的时候,因为背后的大靠山是一国之君,他平时行事再乖张众官员也敢怒不敢言,习惯的后果就是他这一声嗤笑没怎么收声音,大部分人都听见了。
第9章 重逢
几乎是一刹那,所有人都朝他所在的位置投来了目光。
官员们的笑僵在脸上:“……”
谢荣山夫妇:“……”
谢迟:“……”
谢锦:“……”
谢迟转头凉凉的看了他一眼,冷淡道:“又犯病?”
这下子,离他最近的本在互相客套的两位官员脸色就青了
光天化日之下被人揭开了那层遮羞布无异于是在打他们的脸。
那两位都是文官,朝堂上文官武官本就不对盘,互相看不起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其中一个留着山羊胡的官员瞥向谢荣山,阴阳怪气道:“哟,这不是忠勇侯爷吗?我说谁家公子这么狂,是侯爷家的我就觉得难怪了”
谢荣山气得几乎头顶冒烟
谢锦心底升上一股不详的预感,谢荣山好歹也是这具身体的爹吧,就他那个暴力熊的性子,万一他待会儿气到就在这里就要打死我,我到底是还手还是不还手?
还不待他想清楚,谢荣山掷地有声的声音就响彻了周围人的耳朵。
“这位大人真是太看得起犬子了,不过,这声夸奖本候受之不恭了。”
那官员没想到谢荣山平时一点就燃,今日却诡异的收了性子,火气一时上了头,他讥讽道:“忠勇侯还真是有恃无恐,如今丞相已倒,如今朝堂之中还会有谁为你们这群武夫出头呢?”
惊讶的当然不止只有一人,连谢锦都是好半天没回过神来。
谢荣山面色终于沉了一分,声音沉稳道:“大人,虽然丞相大人已死,但是逝者为大,望您还是慎言的好。”说完他没有再管那个官员是什么反应,拉起侯府夫人的手,语气温和:“夫人,咱们进宫吧。”
旋而,他揽着侯府夫人大摇大摆进了宫门。
谢迟看了一眼那个官员,也拽着谢锦跟上了。
谢锦倒是很稀奇,如果他脑子没坏记忆没出错的话,在他的印象里,谢荣山这老东西向来不买他的帐,不管他这个丞相私底下为朝中武官做了多少,每次见面他依旧是一张不待见的脸。
如今这是什么情况?他死了所以谢荣山反而尊重他了?
谢锦望着走在自己一步之遥的谢迟背影,问道:“兄长,父亲他不是最讨厌我......丞相大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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