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镜里映出谢锦和老人的脸,背后的黑暗像是蛰伏的妖魔一般,令人心生俱意。
老者道:“不知小公子,想要易容成谁的脸?或者说...你想要成为谁?”
谢锦看了他一眼:“不论是谁,老人家都知道吗?”
老者笑道:“既是要求,老朽自当有办法知道,公子不说,老朽又怎知知道还是不知道。”
“当今丞相,宋离鸢。”
即便再细微,谢锦也注意到了老者嘴角的笑容那一瞬间的凝滞
谢锦微微一笑:“不知老人家可识得?”
老者敛下眉目,从怀中掏出一张□□,又在屋子里翻翻找找不知在做什么
许久后才听他似感叹,似无奈的开口道:“小公子说笑了,天下谁人不识君,不过,那可是一个不祥之人,小公子何必呢?”
谢锦插科打诨道:“许是因为本公子...闲吧。”
老者笑看了他一眼,没有再说话,手下十分娴熟。
这一折腾,就是半个时辰
老者看着灯下的那张脸,有片刻失神,须臾后,他松开手:“好了,睁眼吧。”
谢锦睁开眼睛,望向铜镜里的自己
不过因为骨架还未做改变,看起来就仿佛返老还童一般,回到了弱冠时期的自己。
老者道:“接下来,得借助药物改变你的声音和骨架,会忍受点痛楚。”
谢锦,哦不,宋淮安颔首:“嗯。”
结束以后,谢锦依旧是裹着袍子戴着面具出来的
杨子惑坐在老者的那个位置上都开始打盹了,脑袋一颠儿一颠儿的。
忽然被人捏了捏脖颈
杨子惑蓦然回首,就看到了一脸褶子的老者和明显比进去之前高了些许的谢锦
杨子惑惊疑不定:“公子?”
谢锦声音还有些嘶哑道:“何事?”
随后咳了两声清了清嗓子,才觉得嗓子眼里舒服了些
然而在杨子惑耳中,谢锦的声音已经完全不一样了,成熟了许多,很有磁性。
杨子惑感叹道:“小老头,看不出来啊,你还有两把刷子的!还挺像那么回事儿!”
老者笑眯眯道:“喜欢的话,五千两,终生保修,童叟无欺。”
杨子惑撇了撇嘴,指着自己道:“来来来,你看看我。”
老者扬了扬眉:“看什么?”
杨子惑:“我长得好看吗?”
老者仔细看了他两眼,虽然不算是帅得惨绝人寰那类,倒还尚算唇红齿白,眉清目秀了。
所以他点了点头:“尚可。”
杨子惑翻了个白眼:“那我为何要花五千两去成为别人?我有毛病吗?”
老者的表情凝固了一瞬,随即笑开了来:“哈哈哈,小伙子真实诚!”
谢锦出声道:“行了,准备回了,我还有事。”
不知是因为身高压制,还是什么别的,杨子惑觉得现在的谢锦对他极其有压迫感,令人不敢造次。
杨子惑乖乖道:“是。”
老者也准备收摊了,走之前,嘱咐道:“传音铃我已经交于你了,有需要唤我便是,你那嗓子切记今日内不可说太多话。”
谢锦颔首:“多谢前辈。”
老者卷起那张幡子,又开始老不正经:“对了,还有我画于你臂间的东西,见物如见人,小公子可要记得常常思念老朽,不要辜负了老朽一腔真心呐。”
谢锦微微一愣
杨子惑咬牙瞪着他:“你这老家伙!臊不臊啊!”
老者将卷起的布幡子往肩上一抗,大步朝另一边边走边朗诵道:“有什么好臊的,小伙子你还太年轻,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杨子惑气得跺脚
谢锦陷入沉思,这个人究竟是谁?
两人回到街上,找了个角落脱去身上的外袍和面具,外面天色已经渐晚
抹黑走出巷口,杨子惑才看清谢锦的脸,吓得舌头都不灵活了
“公公公公...丞丞丞相大人?!”
宋淮安道:“你先回侯府,就说我在春风楼歇下了,这段时间务必帮我稳住母、母亲和兄长他们。”
其实他现在心绪颇为复杂,如今沦落到要靠易容才能以自己真面目示人的感觉,实在是不怎么好
杨子惑望着月色下比他高出一截那人清冷的凤眸,一句反驳的话也说不出来
傻乎乎的点头过后神色恍惚地往侯府跑
第67章
“你说什么!这个混账!本侯就应该打得他下不了床!”
谢荣山怒发冲冠,一拍案几,一双虎目瞪着杨子惑
后者缩了缩脖子,这才清醒过来,估计自己是又着了二爷的道了!
杀千刀的瞳术!不过二爷从小到大都在京城这一片活动,玩弄风月倒是极有一套,不过要真说认真学什么,他好像丝毫没有印象
那二爷究竟是在何处学到瞳术这种早就失传的功法的?
杨子惑百思不得其解。
侯府夫人捏着帕子在旁边劝慰道:“老爷,别气了,事已至此,若大动干戈将锦儿从春风楼带回势必会引起百姓注意,若有心人再在背后推波助澜,京中好不容易平息下来的谣言恐会愈演愈烈,眼下这样也没什么不好的,更何况老爷您不是担心锦儿做出糊涂事吗?这样岂不是最好的?”
谢荣山胸口微微起伏,敛眉沉思,夫人说得很对,比起喜欢上男人冒天下之大不韪来说,就算是娶上十个八个青楼女子好像也并不是那么难以接受了。
这一夜,侯府中的众人各有心思。
而宋淮安则裹着袍子乘着夜色来到了一座府邸前,这是一座看起来低调却暗藏奢华的宅邸,大门上挂着的匾额上用非常秀雅的字体勾勒出三个踱金大字
——御史府
宋淮安看了很久,夜风吹得他袍角猎猎作响,门口的灯笼将他的影子投在地上拉长
他站了多久,守门的侍卫就盯着他看了多久
直到这阵夜风吹过脖子根,几个守门的才缓缓打了个寒颤,对视片刻,合伙将一个格外瘦弱的守门侍卫推了出去道:“快,赶紧上去问问,这大半夜的穿成这样往这黑漆漆的大街上一站,还真是怪渗人的!”
另一个守卫道:“让你少看点民间志怪话本!你倒好自己不加收敛就算了还拽着我们一起看,这下子好了,值个班魂都快吓没了!”
那被推出去的守卫万分不情愿的往前走了几步,为了平复自己心情,手心都快冒汗了。
他走到宋淮安面前,小心翼翼道:“那个...请问您有什么事吗?是不是走错地儿了?这里是铜雀街,平民百姓不能随便乱闯的,快出去吧。”
门口另外几个守卫笑翻了
“这个蠢货!要真是哪家不长眼的百姓直接赶走不就是了!哈哈哈哈”
“他啊,从进府便这个样子,唯唯诺诺的模样看着就烦,也就是御史大人这儿能容他了!毕竟哈哈哈哈”
几人脸上浮现出心照不宣的笑
宋淮安倏然抬起眼帘,光线打在他上半张脸,凤眸眼尾上挑,睫毛在眼窝投下深深的一片青影,琉璃一般的瞳孔在光线的折射下闪出一片流光溢彩,看得守卫一愣,忘了自己下半句要说什么
“你进去告诉段为初,说孤找他。”
守卫惊了一下,敢直呼御史大人的名字!还自称是孤!
孤这个自称,整个南楚..哦不,现在五国统一,南楚为首,应该说整个天下敢自称孤的也就那一位
可那一位早已经死了啊!尸体都入了皇陵了,还能有假?!
守卫非常凌乱
“您您您是...?”
宋淮安下半张脸隐在阴影里,可不知怎的,守卫就觉得他是笑了。
继而,便听他道
“孤十岁那年得陛下赐名淮安,取字离鸢,你只需要如实上报即可。”
看得出来,这个小侍卫也是在尽自己的本份,宋淮安从不与这些人摆什么架子,说得具体点,他当了十多年丞相,就是不知道官架子是什么东西。
守卫说话都吓结巴了,道:“是是是、属下这就进去通通、报”
语毕,他转头匆匆跑回门口,跟另外其他几个守卫说了些什么
那几个守卫均是大惊,随后哈哈大笑
一个守卫踹了一脚那个瘦弱的守卫道:“喂喂,我说你啊,平日里的饭吃下去都进脑子里了吧?丞相早就死了啊!怎么这还没到半夜呢就不清醒了?”
“陛下亲下的诏文,这还能有假吗!蠢货”
“就是啊!你是猪脑子吗!别人说什么你就信什么?既然他说他是丞相,证明呢?丞相的金印总有吧?”
“真不知道你这样的人,御史大人为何要留在府中”
守卫不敢反驳,但他总觉得那人的模样看起来不像骗子,更何况,丞相大人可是当今皇子捧在心尖上的人,谁人敢冒充。
于是,他犹豫道:“要不然...咱们还是通报一下吧?”
“通报个屁,大人这会儿正在做正事呢!像这种冒充朝廷重臣的人,就应该乱棍打出去!”
几个守卫心下有了计算,一起朝宋淮安走了过去,面色不善
一人抬手就往宋淮安肩上推去,嘴里嚷道:“小子,知不知道冒充朝廷重臣是什么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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