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将军毋须多礼。”赵越抬手打断顾淮准:“不知顾大人伤势如何了?”
顾淮准拱手:“托王爷的福,舍弟昏迷数日不久刚醒,大夫之前说过,只要能熬过高热清醒过来,便无性命之忧,只需多将养些时日即可。”
这话应得实在巧妙,听着似乎揪不出错处,实则一语双关,引人深思。
赵越听出个中深意,面无表情的受了,毕竟人是在他王府被伤的,顾淮准又是出了名的护短,会迁怒于他实属平常,他还不至于为了这么点小事与对方计较。
点了点头,赵越假装没听懂顾淮准话中有话,转头看向床上的顾淮笙。那双凤眸沉静冶艳,但赵越却看的一怔,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顾淮笙那眼神,透着几分控诉的……委屈?
委屈……
有什么好委屈的?
难道不是他自己上赶着帮人挡剑的吗?
这么想着,赵越原本就面瘫的脸,愈发冷峻了几分。
顾淮笙率先移开视线:“正好我与王爷有些事情要谈,大哥有事便自行去忙吧,王爷我来招待就好。”
“这……”顾淮准当然知道顾淮笙这话是什么意思,但却并未顺着他意:“你起卧尚且需要人搀扶……”
“无妨。”顾淮准话没说完就被赵越打断:“顾将军且去忙便是。”
既然赵越这么说了,顾淮准也只好应是,不过离开前还是警告的瞪了顾淮笙一眼。
“王爷好歹是来探病的,两手空空未免有失诚意。”顾淮准一走,顾淮笙就再一次目光幽怨的看向赵越,先发制人。
赵越勾起一抹冷冽:“听闻三皇子那边药材补品马车拉,一车一车往顾府送,如此手笔,烎王府自是比不得,不过本王进门之时,已将一只五十年的野人参交于府上下人,所谓礼轻人意重,聊表心意,还望顾大人莫要嫌弃才是。”
“表心意是假试探才是真吧?”顾淮笙直直望进赵越眼底,只觉那双眼利如鹰隼,像凝着漩涡,深不见底,他收回视线,牵动嘴角:“王爷这是怀疑臣,与臣生分了呢。”
“哪里,顾大人这般舍身就义,本王佩服还来不及,只是有些意外,顾大人平日里破一点皮都虚弱得跟去了半条命似的,这真去了半条命,反倒挺精神。”赵越虽然面无表情,但每一句话都尖锐带刺,毒舌得可以,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平静冷漠的伪装下,究竟燃烧着怎样的愤怒。
顾淮笙有意亲近三皇子一派,其实早有迹象,然而因着顾淮笙曾跟着自己做过几年太子伴读的关系,并不得三皇子轻信,只是没想到的是,顾淮笙居然会为其挡剑,如此豁的出去!
“王爷在生气什么?”顾淮笙歪了歪头:“我豁出命去,不正是为了王爷么?”
赵越看着他不说话。
顾淮笙笑了笑,满脸苍白的他,比平时更添几分羸弱的潋滟,他垂了垂眸,再抬起时,眼底锋芒尽显。
“王爷太心急了,毕竟在你府上,就算安排的再天衣无缝,王爷也不可能全身而退,皇上本就忌惮你兵权在握,如此好的机会,又岂会放过?”顾淮笙太过虚弱,强撑着说了这么多已是极限,他闭眼急喘,缓了许久才再睁开眼:“王爷锋芒太盛,现今时机尚未成熟,当韬光养晦才是。”
赵越冷眼挑眉。
“王爷忍辱负重多年,当年甚至不惜折委身份,自请做太子伴读,当初忍得现在怎么就忍不得了?”顾淮笙叹息一声:“既然那么久都忍过来了,又何须急在一时?”
“本王一个前朝太子遗孤,生母还只是个妾室,有何身份折委的,能做太子伴读,是本王福气,更是吾皇恩典,也多亏了皇祖母慈爱照拂,不然不可能有今天的赵越。”赵越眉目冷冽:“顾大人所言,本王一个字也听不懂。”
顾淮笙翻了个白眼,没接赵越的茬,顾自往下说:“我本来是想送人头帮你的,不过鬼门关走一遭,我改变主意了。”
看着赵越依旧面瘫的脸,顾淮笙忽然恶趣味的笑了。
“我打算住到烎王府,吃王爷的用王爷的,睡王爷……的。”
赵越:“……”
第3章 你不该防我的
顾淮笙说完就不错眼的盯着赵越看,半晌啧了一声转开了视线。真无趣,这样都能绷住不变脸,也不知道上一世刑场那一抱,赵越是出于什么感情,自责,还是别的,亦或是……跟自己一样?
不管是什么,重活一世,顾淮笙都不想再抱憾而终。
上一世头也断了血也流了,隐忍在喉,到最后都没对赵越说一声喜欢,既然老天给了他重来一次的机会,那他就不想浪费掉,拥有前世的记忆,就算换一种活法,该是赵越的,还是赵越的。
嗯……赵越承诺他的,也是不能赖掉的。
不过看着赵越一副木头没开窍的样子,顾淮笙就有种追夫路漫漫的蛋疼感。
顾淮笙说到做到,当天就不顾大哥怒眼无视赵越冷脸,死皮赖脸让果壳儿收拾好东西,包袱款款的让果壳儿背上了烎王府马车,上去就躺平,比大爷还大爷。
赵越掀开帘子看到顾淮笙躺得四平八稳的样子,动作滞了滞,随即才上了马车。
“果壳儿,你下去。”顾淮笙看了眼一言不发坐到一边的顾淮笙,笑眯眯的吩咐道。
“可是少爷,马车颠簸,您身上有伤……”
顾淮笙打断果壳儿:“无妨,有烎王殿下呢。”
果壳儿看了看赵越,一脸纠结:“可是……”
顾淮笙闭眼:“下去。”
“哦。”果壳儿瘪了瘪嘴,委委屈屈的跳下了马车。
马车刚一跑起来,顾淮笙就被颠簸皱起了眉头,咬着牙闷哼了一声。
“王爷……”见赵越拿着卷书简看的浑然忘我,顾淮笙只得自己找存在感:“马车太颠簸了,臣伤口撕扯着疼。”
“所以?”赵越头也没抬。
“能不能斗胆,借王爷怀抱靠一下?”顾淮笙刻意制造机会不假,但伤口疼也是真的,就这么两句话功夫,他额头就布满了细汗。
赵越合上书简:“方才果壳儿要留下,你自己不要的。”
“他太单薄了,我对他的怀抱,没有安全感,那细胳膊细腿的,万一抱不稳当,我就遭罪了。”顾淮笙眼巴巴望着赵越。
赵越额角的青筋跳了跳,但最终还是没扛住那眼神,坐过去把顾淮笙扶起来,半抱着给人当了人肉靠枕。
“果然还是王爷怀里踏实。”顾淮笙含笑闭眼:“我睡会儿,等下到了,王爷可要记得抱我下去,我受着伤呢,走不动。”
赵越闻言,低头看着怀里的顾淮笙,黑沉的眼底古井无波,让人看不出情绪。
顾淮笙虽然闭着眼,但能感觉到赵越在看自己:“王爷再这么盯着臣看,我会以为,你是想吻我。”
“顾淮笙!”赵越肌肉一绷,差点没忍住把顾淮笙给扔出去:“你是不是鬼上身了?”
顾淮笙懒洋洋的,应的随性:“你猜?”
赵越:“……”
赵越眉心跳了跳:“再嘴贱,信不信本王把你扔下去?”
顾淮笙笑的有恃无恐:“王爷可真是无情,我这伤虽然拐了十八个弯儿,但好歹也是为了王爷才受的……”
赵越脑壳疼:“闭嘴。”
顾淮笙见好就收果断闭嘴,脸颊在赵越怀里蹭了蹭,就闭上眼睛瞬睡过去。
赵越却被蹭得呼吸一滞,低下头看着怀里的顾淮笙,陷入了沉思。
顾淮笙这行为太反常了,简直让人怀疑,那一剑不是捅在心口,而是捅的脑子,不过更发人深省的是,顾淮笙这般反常的用意。两人相识这么多年,顾淮笙什么秉性他再了解不过,装疯卖傻必然不会是无的放矢,更不可能真的坏了脑子。
赵越想不通,便只能走一步看一步,这也是他为什么会默许顾淮笙住去烎王府的原因。当然,还有另一个原因,那就是,刺杀赵邕一事相当隐秘,就算追查也查不到他头上,那顾淮笙是怎么知道的?
马车摇摇晃晃很快就到了烎王府。
赵越低头看着怀里的人,面色苍白眉心紧皱,看似睡得并不安稳,但抬手推了两下脑袋都没醒。
想了想,赵越终究还是没有把人叫醒,单手脱下大氅往顾淮笙身上一裹,抱起就下了马车。
“王爷,这是?”管家赵忠出门迎接,看到赵越抱着个人下来,顿时就愣住了。
“顾大人接下来一段日子,会在烎王府养伤,让人把西厢院那边给收拾出来。”赵越吩咐完,无视管家和侍卫诡异的视线,抱着顾淮笙就大步上阶进了王府大门,留下管家侍卫面面相觑。
就说身量看着不像女人,原来是个男人。不过顾大人不是给三皇子挡剑的么,怎么不去三皇子府跑烎王府养伤来了?
赵忠心里犯着嘀咕,却也没敢耽搁,一手提着袍角,小跑就跟着跨进大门,顾自安排去了。
西厢院那边收拾出来需要时间,顾淮笙有伤也不能干等着,赵越只能先将人抱去自己房里,刚放床上,人就醒了,凤眸弯弯似笑非笑,一点不见刚睡醒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