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系列反应,着实看得报信家丁一愣一愣的。
“阳少爷……”家丁跟过去:“乔公子回来了。”
“我耳朵还没聋,听得见。”顾淮阳道。
家丁:“可是……”
“知道了,回去吧。”顾淮阳却不想停这个,挥了挥手。
“啊?”家丁愣愣地:“哦……”随即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然而家丁这一走,顾淮阳描眉画眼的动作就停了。看着铜镜里的人影,心中几多感慨,最终也不过付诸一叹。
顾淮阳在戏班里呆了许久才离开,刚出门,就看到了站在门外的乔仁义。
四目相对,两人皆是沉默。
半晌,还是顾淮阳玩笑的口吻开了口:“我当是谁,原来是乔五公子,几年不见,可是安好啊?”
“在外漂泊,哪得安好?”乔仁义走到顾淮阳面前,瞬也不瞬地看着他,那深沉的眼神,仿佛要把人盯进骨髓里似的:“心中挂念难消,不相见难心安。”
顾淮阳闻言只是浅浅一笑,淡漠又疏离:“心中有了寄托,什么挂念不挂念的,都不过是浮云罢了,我还有事,改日再给乔五公子与令郎接风洗尘,今日就先行别过,告辞。”
“等等!”乔仁义倒是猛地就抓住了重点:“什么令郎?”
第154章 完结
顾淮阳本来都转身了,听到这话又退了回来,盯了乔仁义片刻,忽而就笑了,只是那笑容,却动人有余明媚不足。
“小公子水灵可爱,小小年纪便已瞧出几分乔五公子的俊郎模样,尤其那一双大眼睛最是好看,想必是继承了尊夫人,都说儿肖娘,状元郎,是个有福气的。”顾淮阳对乔仁义拱手::“顾某这厢恭喜乔五公子了,哦不对,该叫乔五爷才对。”
“你说戎儿?你都看见了?”顾淮阳阴阳怪气的一番话,听的乔仁义笑逐颜开,当即想到的就是下午那出街头偶遇:“你误会了,戎儿是我回来途中,自人牙子手中救下收养的孩子,我尚未娶亲,并无夫人。”
顾淮阳:“……”
这误会闹的,有点丢人……
“虽然尚未娶亲,但心里有人。”乔仁义目光深沉又紧张,瞬也不瞬地盯着顾淮阳:“尽管几年前不欢而散,可执念太深,始终无法忘怀,这一路回来,心中忐忑难安,唯恐那人贤妻在旁儿女成双,还好……”
“还好什么?”顾淮阳也跟着紧张起来。
“还好我经年归来,那人仍少年,还是当初分离时的模样。”乔仁义试探地伸手抓住顾淮阳的胳膊:“就是不知,少年的心,可否还与当初一样?”
“一样个屁!”顾淮阳一把揪住乔仁义衣领扯到近前:“乔仁义你个撩完就跑的混蛋!”
吼完没等乔仁义反应,顾淮阳恶狠狠就是一吻,双唇相触的瞬间,两人身体皆是一颤,旋即紧紧相拥在一起。
……
这世上最完美的圆满,无外乎有情人终成眷属。两人此番能修成正果,最高兴的,莫过于顾家人了,从上到下,都为顾淮阳高兴。
顾淮笙得到消息,高兴之余征求两人意见后,直接做主,让人备厚礼请媒婆,带上顾淮阳,亲自上乔家提亲。
没错,就是提亲。
乔家那风气,顾淮笙可舍不得让顾淮阳去乔家受委屈,所以只能是乔仁义嫁过来。所谓嫁出门的儿子泼出门的水,这样一来,那乔家人就算要作,也至少会掂量着来。
至于乔仁义那半路捡来的便宜儿子乔戎,自然也是一起带到顾家,养在他和顾淮阳名下。
两人婚礼算不得多隆重,却也办的风风光光。借顾淮笙跟顾淮准以及烎王府的光,来的不止有商贾,朝中官员也来了不少。
顾淮笙已经许久没痛快喝顿酒了,蹭着喜气儿,在酒宴上偷偷摸摸放开了喝,赵越一个没看住,人就喝醉了。
“二哥他没事吧?”顾淮阳敬酒过来看到,担忧道。
“没事。”赵越直接过去把人背起来,半点不忌讳宾客目光:“我先带他回去。”
“二哥那院子,下人一直有打理,回去太远,不如送他去那边休息吧,左右都是自己家里,都方便。”顾淮阳提议道。
乔仁义也在一边附和:“淮阳说的是,还是就近休息吧,马车这一颠簸更不舒服。”
顾淮准跟奴儿也是这个意思,但赵越想想还是拒绝了:“不了,明儿个大朝会,烎王府离的近些,淮笙他能多睡上一会儿。”
如此,大家便没有再劝。
赵越背着顾淮笙走出顾府,看了眼道旁停放的马车,皱眉停下了脚步。
“顾大人这是醉了?”云墨跳下车辕,走过去看了一眼顾淮笙,问道。
“嗯。”赵越点头:“他胃不好,这一路颠簸吐了更难受,我背他走回去。”
“这……”
“你随马车回去吧,不必跟着。”赵越说罢,背着顾淮笙转身就走。
云墨却并没有听赵越的,去给车夫知会了一声,便不远不近地跟上了两人。
“淮笙。”赵越偏头往左肩上看了一眼,没看到顾淮笙,便轻轻地叫了一声。
“嗯……”
“别睡,当心着凉。”赵越往上颠了颠。
“都什么季节了,怎么可能着凉?不会……”顾淮笙闭着眼睛哼哼傻乐:“真好。”
赵越:“什么?”
顾淮笙摇了摇头,却是说起了别的:“再干几年,等小皇帝再大些,咱俩就致士归田好不好?”
“好。”赵越想了想:“小皇帝也不小了,这段时间我多留意一些,给他好好物色个皇后,再纳几宫妃子,过两年再生几个皇子公主,那就是真正的大人啦,咱们就差不多该功成身退了,到时候,你想去哪,我便陪你去哪。”
“我想……”顾淮笙嘟哝着想了好半天,才接下文:“我想我爹了,你说他现在人在何处,过的可安好?”
赵越沉默没有应声,主要这话他也没法接。
“想到我爹,我这心里就难受。”顾淮笙叹气:“我们三兄弟,都各有归宿各有圆满,成双成对,和和美美,却唯独苦了他老人家,半生漂泊,苦守羁绊,到头来,依旧是孤家寡人一个。”
“你想找他么?”赵越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问。
顾淮笙却蹭着他肩膀摇了摇头:“他不愿的。”
父不愿,即便心中挂念辗转,儿亦不打扰。
而此时此刻,某一座佛塔山头,顾钊拎了两坛米酒走出草屋,踩着雨后泥泞,去了望钟崖那边。
山崖顶上,是一片被人工开垦的菜地,绿油油的一片,甚是翠绿养眼。而顾钊要去的,正是菜地高坡那一处坟包,那里埋着赵九的骨灰。
坟包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长满杂草的孤坟包子,没有立碑,甚至连块木牌都没有。但就是这么一个土包,却是顾钊最长情的牵挂,几乎每天都会带着酒过来坐一会儿,喝醉了,便靠着坟头听着对面的佛塔钟声小睡一觉。
钟声停他便醒,然后照例手抄经文,为长眠此地的赵九祈福——惟愿来世,远是非,少病痛,长乐安康;爱不离,无怨憎,齐眉白首。
“小九,奈何桥上你先走,不必回头等我。”顾钊灌了一大口酒,背靠坟头,望着对面佛塔出神:“我听你的好好活,晚些去寻你即可,不过也快了,你看,我这头发都白啦,身子骨倒是硬朗,可也有头晕眼花的时候,怕是也没多少日头,我前些日我去山下村子找了王二狗,给了他些银子,托他偶尔上山来看看,要是哪天我死了,就劳烦他一把火烧了,把骨灰给你放一块儿,一个土包子埋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咱俩,勉勉强强,也算是长相厮守啦……”
顾钊絮絮叨叨说的许多,累的便继续闭眼小睡,然而这一闭眼,就再也没醒来。
同年冬,帝大婚。
次年,天降麟儿,龙颜大悦,册立太子。
少帝养成,盛世长安,赵越终于如愿功成身退,于深秋卸任,带顾淮笙致士归隐。携家眷数众,游历山水,后定居顾淮笙故乡,自此世间纷扰,再与二人无关。
湖边小筑,顾淮笙负手眺望对岸闲翁垂钓,忽然转头问赵越:“这民间平凡,无外乎柴米油盐,看似繁忙却诸多无趣,王爷与我奔赴这鱼米之乡,可曾有过后悔?”
“无悔。”赵越转头看向顾淮笙:“淮笙可还记得,当日刑场,我曾许诺的一句话?”
“记得。”顾淮笙垂眸而笑,再抬眼,眸底耀耀生辉:“你说,来生换你来护我,做个闲人,一世安好。”
赵越望着湖面,良久方道:“我做到了。”
闻言,顾淮笙眸光微动:“嗯。”
——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