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至南宫霁的寝居泓安堂外,见一人正立于檐下赏梅---正是南宫霁表兄李琦!
与太子见过礼,李琦便道:“御医尚在问诊,殿下还是过一阵再进去罢!”
越凌只怕他出纰漏,急问道:“御医何时进去的,怎还未好?”
李琦道:“殿下莫急,御医方才进去,恐还需一阵。”
此时恰淮安由室中出来,禀道:“家主听闻殿下来了,恭请入内一叙!”
越凌入得室中,见御医正在床前诊视,似乎一切如常。心中自奇,急上前两步欲看清榻上之人。御医让至一旁。四目相对时,越凌霎露喜色,呼道:“南宫霁!汝何时。。。”言至此,倏忽一顿,旋即回转过,忙改口道:汝何时竟会受伤的?”
原来榻上之人果是南宫霁!只此刻脸色苍白,人也清减不少,倒似真病过一场。
那人嬉笑道:“殿下今日若是来臣府中饮宴耍戏的,可就不巧了,臣近来时运不济,伤病叠加,如今是连站也站不得了,便待改日罢。”
越凌诧异道:“汝怎会成这般模样?”
未待那人答言,一旁侍立的御医已出来奏道:“世子原只是受了风寒,本无大碍,可惜当时将养不足,当下倒愈发重了,若再不为调治,还恐成大病;至于足伤,幸只是伤及肌理,筋骨未创,便敷上几日药,耐心养着,不出十天半月自可愈!”
越凌笑道:“风寒自要快些与他治好,至于足伤,倒无须操之过急,且教他多躺些日子,看他还如何四处奔走寻欢取乐!”
南宫霁叹道:“殿下竟是这般冷酷之人,要说风寒便也罢了,然这足伤却着实是因殿下而得!前日殿下急召,臣不敢怠慢,一心只想快些赶去,不料天雨路滑,臣又风寒未愈,一时足下不稳,竟在这院里滑倒,才伤了腿。今日殿下前来,不出言宽慰便也罢了,竟还拿人取笑,实教臣寒心。”
越凌嗤道:“果真如此,倒是吾错怪你了!”
越凌胸中此刻自有千百个疑问,遂待御医退下,便急忙遣退左右,问道:“汝是何时回京的,怎也不教人通传一声,害我好生忧心!”
南宫霁并不急于答言,只向他招了招手。越凌不解,却还是顺他意凑近。
那人笑道:“殿下若要听我说话,还委屈在这床边坐下,我且轻声些,一来防人偷听,二来也省我些气力。”
越凌想想也是,便挪了张凳子到他床边坐下。
那人却又揉了揉额角,道:“吾方才话说多了,喉中涩痛。”
越凌蹙眉:“那。。。还是叫御医再来一瞧?”
南宫霁见他竟不会意,只得直言:“烦请殿下替我取杯茶水来!”
越凌一怔,转头看了看桌上的杯盏,迟疑道:“然,那些杯中皆是空的。”
南宫霁啼笑皆非:“壶中有茶,殿下若是不会倒,便去外间唤人来罢。”
越凌这才明白那人竟是教自己替他倒茶!难免不愿,想来便是今上与先皇后,也从未教他这般侍奉过。。。正想唤人进来,转头却瞥见那人面上的讥嘲之色,又想他方才说甚“若是不会倒茶”,心中忽起不甘,想来倒杯茶也不见得是甚难事,何苦要示弱送与那厮讥笑?!遂上前取过茶壶。
南宫霁见状忙呼道:“茶水烫,你小心莫溅到手。”
越凌未答他,只自在心底哼了声,然而手指触及壶壁,却果真觉烫!且也不顾了,提壶便倒。
南宫霁急道:“低些!”
话音未落,越凌执杯一手的手背便忽觉刺痛---果是溅到了!好在并非滚水,所溅处只是微红,未曾起泡,倒也无妨。
南宫霁饮过茶,才将内情娓娓道来。
原是旅途不顺,归京途中遇了场雪,耽延了两日,待到雪化,路上却又湿滑难行,因怕误了归期,后半程他与表兄催马紧赶,途中染了风寒也不敢停留歇息,终在今晨抵京!当时天色犹暗,他又过于疲累,下马时踩到一处湿滑,人未站稳,以致摔倒受伤!
越凌听罢难免不忍,口中却还道:“汝明明是下马滑倒受伤,当人前却称是受我急召之故,岂不颠倒黑白,胡乱加罪?”
南宫霁笑道:“此言也不全虚,若非思及殿下,吾怎会这般心急赶回?”
越凌嗤道:“此事本是吾遭你牵累,却还敢反过怨我!”话虽如此,然转过,却到底是长舒了口气:“终好在你及时赶回了,否则后果难料。”
南宫霁虽笑称是,心中却不甚踏实。有一事他未曾直言相告:当日他与李琦离京,一路但觉有人尾随,他疑心乃是宫中耳目,遂从李琦之计,在城中四处游荡了半日,之后乘隙与随从分路而行,独他二人乔装出城,随从则乔装成他二人模样回去府中。之后听说,那尾随之人见他等回了府,便也离去了。
虽说事至当下,还未现何不测,然他心中到底不安,宫中若知晓那日之事,再联想他这多日称病不出,必起疑心!若这般,则事发恐是迟早!
作者有话要说:
小暧昧一下吧!
第23章 隐情
南宫霁这两日虽说卧床养病,然心思却未尝得定。李琦则依旧早出晚归,已有几日未尝谋面,原以为是在外揽生意,直到那日有主顾寻上门,方知出事了:先前运上京的那批药材,因雨雪受潮,抵京时已霉烂大半!这便自然要行赔偿了!然而此二字着实只是说来轻易!
虽说当初有洛阳大贾赵世瑜的亲笔书信引荐,然李琦毕竟初出茅庐,果真说起交易,主顾们自还存忧虑。李琦为做成这桩生意,当初咬牙只收了他几家各两成定金,却应承双倍罚失!且之后已将本钱与定金一应投进了生意中,当下哪还有余钱去赔?
事至此,自也没脸去求赵世瑜出面讲情,而虽说当初是教南宫霁作的保,然当下表弟卧病在床,且此处不比蜀中,南宫府用度本也不宽,李琦本是知趣之人,怎能轻易与人添扰?遂只得四处急筹钱款罚赔。只是初来乍到,在这汴梁城一时半阵又何处去筹得上千贯现钱?只得一面打发人回蜀中筹借,一面自行赶去洛阳寻友相助!
偏在此间,主顾中有多疑者已寻来南宫府问询。听闻李琦不在府中,自更是疑虑重重!然也知这南宫府并非寻常处,不敢轻易滋扰生事,便放言称若是三日内不见李琦、讨不回欠款,便要上告府衙,求治李琦之罪!
南宫霁得知此事,自不能眼见表哥落难而袖手旁观,遂急命淮安筹银去赔。
淮安去了半日,回来却禀说府中当下的余钱不够作赔!
南宫霁惊道:“不过七八百贯,如何竟连这些也拿不出?!”
淮安摇头:“方才去问了,郎君所说的乃是违约之赔款,并不包括当初所收的定金,再加之不及赔付所要翻的利钱,可远远超出此数了!”
南宫霁心下一寒,道:“有多少?”
淮安伸出手指比了比。
南宫霁一惊:“一千五百贯?!”见淮安点头,南宫霁顿为黯然,问道:“府中最多可拿出多少?”
淮安道:“实则说来,一千五百贯现钱,府中目前还拿得出,只这钱送出去,府中开销便吃紧了。”
南宫霁蹙眉:“怎会如此?”
淮安道:“郎君平日不问家事,自然不知!自吾等来京,用度大抵只靠朝廷拨给,月入六百贯,另加年节的赏赐,年入总也不过七、八千贯,然府中倒有几十人要养活,便是工钱免了,一日吃喝花销也需数十贯,加之郎君时常还须给宫中进贡送礼,这一年下来还能节余几何?”
南宫霁听罢无奈道:“既没钱,怎不向家中要些?”
淮安苦笑:“自是要过了,去年荣安侯入京进贡,便顺带送来两千贯,我又另留下几件古器,以备不时之需,如今倒真用上了!只府中本已入不敷出,这一千五百贯若果真散出去,那明日府中众人便皆要挨饿了!”
南宫霁沉吟一阵,只得道:“那便先把要紧的还了,剩余的,我再想他法筹足。”然他又何处筹钱去呢?思来想去,在这京中,能且愿助他的,也惟那一人了。。。
李琦回到京中,听闻欠债皆已还清,自晓是南宫霁所为,心中自然又羞又愧:他此回到洛阳,费尽口舌也只筹得七、八百贯,而去蜀中筹钱之人尚未赶回,想来亦是不顺!原以为此回牢狱之劫已是难逃,不料南宫霁到底得知了此事,已替他解去燃眉之忧,怎不教他感激?!自为谢过。
南宫霁却笑道:“汝遭此不测,本也是因我之故,若非一路伴我归京,那药材由你亲自押送,或不致如此!”
李琦摇头:“此事实还怪我冒失,惟想本大得利,冒失立此赔约,乃是不计后果,当招此祸,今后自须引以为戒!”
说过此些,便言归正转,李琦拿出在洛阳筹得的钱还与他。
南宫霁道:“何必过急!”
李琦摇头:“我知你府上用度本不宽,再言来欠债还钱是应当,行商之人更应守信!”
南宫霁知他脾性,便未再推辞,却笑道:“说来此事,你最应谢的还是太子,若非他相助,我却也难为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