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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绡拭青锋 完结+番外 (暮元序)


  钟朔道:“朝廷每年拨出的款项多于这册子上所载的总数?”
  萧玖道:“是,五年前长华曾改过一次军律,增加了拨往各地驻军的款项,但这账册上记载的仍是五年前的定数,多出来那部分项诸应该无法插手,是进了沈昱的口袋了。”
  他将账册递给钟朔,顺便摸了把手,旋即装作没事人一般,也不去看钟朔,仿佛耍流氓的人不是他。
  钟朔也装作不在意的样子,接过账册道:“沈昱勾结刘祊,项诸做挡箭牌……殿下,臣认为,先前殿下所言没错,若是查了项诸,可顺带着牵扯出刘祊,沈昱盘根错节,此举可以砍掉部分枝节。”
  萧玖道:“刘祊是沈昱敛财的主要来源,如此,若是带出刘祊,可赶在胡人入侵之前断沈昱一臂。”
  钟朔慢慢盘算,“只是陛下未必对西边上心,毕竟多年不曾有战事了,为取兵权,此次胡人蠢蠢欲动也被我们压下,沉疴顽疾,陛下不一定愿意动。”
  萧玖笑道:“他做了多年皇帝,沉迷女色,政事上懒怠多年,有一点却仍旧不能容忍——权柄被撼动,若是给项诸按上个自立为王的名头,不知皇帝会如何大怒?”
  钟朔道:“怕是项诸没那个胆子。”
  萧玖道:“他自然没胆子,帝王最善猜忌,届时捕风捉影加上贪昧军饷,用意昭然若揭,皇帝便容不得他了。”
  钟朔理了理思绪:“军饷一事须得有证人证词证物,项诸对律法也不甚了解,想必上任时并不了解军饷定数,就是如此被沈昱算计,这账册上的花用与所记载的朝廷款项也相去甚远,项诸交给我时,匆忙加了兵器的花用,新加的笔迹便是大理寺的小吏也可辨别,臣又常在军中,昨日看过,发到士兵手中的兵器必定是上了年头的,即是说项诸要么无法交代新兵器在何处,要么便是私自囤积兵器。”
  萧玖简直为项诸的愚蠢呆住了,“这,送上门的把柄,也难为他苦心孤诣。”
  两人对视一眼,都笑了出来。
  萧玖道:“那我便回去写折子,言说项诸贪墨军饷,意图谋反,军中的证人自然便好找了,整个军营都是证人,沈昱那边的人,可借机一同除了。”
  钟朔道:“是,一石二鸟,正好的。”
  几日后,燕京,夜
  萧珙独宠雍穆帝姬送的余氏已经许久,每日都要去她的院子里留宿,重华宫中的宫人私下都在议论那余氏是否给殿下灌了迷魂汤,哄得殿下看也不看别的女子。
  松烟正在为萧珙铺床,严格来说,是软榻。
  萧珙所谓的临幸不过就是每晚在松烟屋内的榻上睡一晚,并无宫人们揣测的那些温香软玉,夜夜笙歌。
  入重华宫的第一晚松烟本是要睡软榻的,是萧珙拦住了她,言说她是萧玖的人,应当以礼相待,毁她名声已是对不起她,不能真的委屈她一个女子,从那晚之后,便是萧珙一直睡软榻了,松烟过意不去,便每晚为他铺床,也算是报答一二。
  松烟铺好软榻后,去外间唤正在看书的萧珙,萧珙立即让侍立的宫人退了下去,跟着松烟进了内室。
  今日松烟一反常态,在萧珙脱衣时上前帮他,萧珙只闻到一股清淡的松香,正诧异间,松烟在他耳边轻轻道:“殿下,临邺有信。”
  萧珙配合她的动作抬手,也压低声音道:“皇姐如何说?”
  松烟替他脱下外袍,又去解他腰封,两道身影被烛火映在窗纸上,仿佛拥在了一起,“殿下可开始参政,年后入户部。”,怀中的女子一触即分,并不愿意与他多做接触。
  萧珙心中生出些许遗憾,松烟解开他内衫,又道:“姜家会助殿下,户部年前有大事,殿下请明哲保身。”
  萧珙道:“好,沈贵妃即将生产,明日开始你称病便是,无需去给她请安。”,这句话倒是为松烟着想,刚入宫时,沈贵妃没少磋磨松烟,现下临产了才不再闹腾。
  松烟垂首应了,将他明日要穿的衣裳准备好,才自去收拾。
  只是第二日却下了场大雪,松烟本来的假生病也变成了真生病,倒是躲过了一场祸。
  沈贵妃将手中的药碗放下,问摘星:“她真病了?前几日不还好好儿的吗?”
  摘星道:“一早报上来时奴婢便去看过了,说是夜里便烧起来了,现下连床也起不来了,殿下请了太医来看,说是忧虑过度,心思重,又染了风寒,便一同发出来了。”
  沈贵妃阴阳怪气,“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伺候皇子多累呢,珙儿也算对她上心了,还请了太医。”
  摘星道:“只是,娘娘的谋划须得另寻他人了。”
  沈贵妃道:“这宫中,多得是女人,今日,便传刘贵人罢。”,刘贵人,便是之前因宫中太监与庄静帝姬苟合而获罪降级的刘妃,隆德帝大怒,本要处置了她,是碍着她母家才只降了品级。
  摘星领命去了。
  沈贵妃拿银勺拨了拨手炉中的炭火,理好鬓发,等着刘贵人。
  临邺也下了雪,且比京城要大些,也更冷些,不过室内的炭火倒是一直很足的,待久了甚至有些热。
  早几天钟朔已经知会了军中的张参军,让他在军中透好气,届时方便朝廷官调查,又妥善存了账册等物,今日才安心沐休了。
  萧玖换了身素色的衣裳,头上只用了只银簪挽发,银簪还是最朴素的式样,上面嵌了支紫色的小花,是昨日萧玖缠着钟朔做的,他画了图样,让钟朔用绢花做成了一个一样的象生花。
  钟朔见他一身白衣,便也找了身最素净的换了,给他披了披风,又塞了手炉才出门。
  临邺城外有一处荒山,山上无人看守,树木也不多,下了雪,山路也不好走。
  惜文与松竹留在了山下,钟朔跟着萧玖上山。
  萧玖从没来过,对山路并不熟悉,两人曲曲折折走了一个时辰才到山顶,萧玖放下一直提着的布袋子,从里面拿了个小锄头,在山顶隐蔽处开始挖坑。
  钟朔不知他想做什么,但也帮着挖,许久才挖好了个半人深的坑,萧玖歇了一会儿从自己的袖袋里取出了先前那个装镯子的锦盒,把上层的木板拿掉,又摸了个陶罐出来,将锦盒里的灰色粉末轻轻地倒进了陶罐里。
  钟朔:“!”
  那些灰色粉末,是骨灰。
  萧玖小心地封好陶罐,将罐子放到了挖好的墓穴中,他解了披风,打算填土。
  钟朔按住他的手,把披风给他穿回去,温柔道:“殿下,我来吧。”,他接了萧玖手中的铁锹,把挖开的土填了回去,又找了些石头,垒了个坟头出来,看着也是漂亮的。
  萧玖在一旁看着,嘴角挂着笑,钟朔又转头看他,问道:“殿下,可需立个碑?”
  萧玖道:“不必了,无名野坟也不错。”
  钟朔犹豫道:“殿下……”
  没等他问出口,萧玖便道:“是我母亲。”
  他语气中平静大于哀戚,钟朔从未见过他这个样子,他道:“原是皇后娘娘,微臣失礼。”,说罢,对着那墓碑也没有的坟头恭恭敬敬行了个大礼。
  萧玖也跟他一起跪了,磕了头后,萧玖笑道:“若是我母亲还在世,一定喜欢你。”
  钟朔道:“臣话少,闷得很,只怕皇后娘娘嫌弃臣。”
  萧玖起身,也拉他起来,“我母亲最喜欢你这样乖的孩子,不似我,幼时顽劣,总惹她生气。”
  “皇后娘娘为殿下筹谋许多,自然最爱殿下的。”
  “我知道,”萧玖看向远处的玉门关,道:“我是她唯一的盼头,她只盼着我能平安长大。”
  许是深宫中的尔虞我诈,步步为营太多,失了母亲的孩子每日每夜都害怕惊惧,仇恨哭泣,可是漫长的,将近二十个年头的时间过去,他被时间磨平悲伤,只剩下平静,仿佛风雨不曾来过一样。
  钟朔道:“殿下很好,现在很平安,皇后娘娘知道了一定开心的。”
  萧玖笑道:“会的,我离了宫,母亲自然开心。”
  钟朔很想摸一摸萧玖的脸,告诉他以后都有他,可他不能,他竭力克制住自己的动作,却忽然听萧玖道:“北宁,我好冷,抱抱我吧。”
  西域的雪飘飘扬扬,覆在萧玖的眉眼上,很快就融化,留下一点点水痕挂在他的眼睫上,替代了早就流干的泪,风带起钟朔的衣摆,钻进他的领口——确实太冷了,天地间的两个人要紧紧相拥,才能抵住整个冬日的严寒。
  荒山无人,萧玖不是身怀仇恨的皇子,钟朔也不是肩负家族的臣属,天地间一对有情人罢了。
  钟朔向他走近两步,像对待一片会融化的雪花似的,极轻极轻地抱住了他。


第28章 初吻
  良久,萧玖从他怀中挣脱,笑道:“我想跟母亲单独说几句话,你去那边等我好吗?”
  钟朔自然地给他拢了拢披风,道:“好,殿下小心,不要着凉。”
  萧玖望着钟朔远去的背影,知道看不见了才收回视线,随意地垫着装工具的布袋子坐了,又拿了水袋出来,洒在了姜皇后坟前,道:“母亲看到了么?儿子心悦之人有些傻,是个好哄骗的,再过几日儿子一定能把他哄到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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