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撕心裂肺,只是冷月映心的凄凉:“水怜寒,我问你,是谁告诉的你幕后黑手是叶姓读心者?”
“是伏伯。”
那么,就是没有说谎的可能性了。从小照顾水怜寒的伏伯,在水家堡败落后还一直忠心护卫水怜寒的伏伯,怎么可能说谎?
“没有认识你,就好了……”喃喃地说着这句话,水怜寒抓住了他的手,摩挲着他的指节,碰到冰凉的紫龙环,十指相握。
现在才来后悔么,水怜寒?
“没有认识你,没有在乎你就好了,十年前没有去如愿楼,没有看到你母亲去世,就好了。”
酸涩也已然滚到了喉咙,心中也有了对他的怨气:“活该,这是你擅闯如愿楼的报应。”
“呵,”唯有苦笑:“十年前,如果不是得知如愿楼有异动,如果不是我年少气盛要去一探杀手楼,我怎么还会活到现在?自以为得到了外出历练的许可,却不知分明是为了保护我而刻意为之。”
“……”
“他们早就知道梦舞村在劫难逃,明明早就做了准备的,做了万全的准备,没想到……竟会一个不剩……”
叶涩,已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所有的语言,都像无情的针,带来的只有痛苦。
“如果早知结果会是这样,伏伯就不会不问明白再带我走。不,非我族人的他能被告知这些讯息已是备受信赖……”
一切,都已明了。叶涩已,无语凝噎。
握住他的手,骨节坚硬而冰冷,就像铁质的牢笼,将他的情一并锁住,囚在了最深的炼狱。
水怜寒,怕是已厌恶了他的存在。父债子偿,水怜寒没有对他刀剑相向已是念了过去的情分。如果立场互换,说不定他早已唾弃着水怜寒让他从他面前永远消失。过去的种种甜蜜,早变成了恨不得立马消除的记忆,回想起来也只会自我厌恶为什么会借了敌人的手,连报仇都无法痛快。
想要挽留的,舍不得。可是他没有挽留的资格,如果水怜寒不要他,他再多留恋哪怕一点,也只是自取其辱。
他冰凉的手还没有放开他,如果不能握一辈子,又何苦开始。
当初只是要帮他复仇,本以为尘埃落定的时候他会潇洒地离开,谁知却要提前散场,还是以这么可悲的姿态。
水怜寒突然把他的手拉到了胸前,视线交会,那紧皱的双眉间凝着苦痛。纵是还有情也已无关风月。必须要了断,所以抢在水怜寒开口之前,叶涩说:“真是无趣。”
水怜寒,你这是什么表情?
狠心把手挣脱出来:“当初说要帮你,之所以答应得那么痛快只是因为梦舞村一案是个无解的大案,我以为会很有趣。”
是了,当初他是说过他答应他,不是为了帮他,而是为了体验一下更有趣的人生。他以为这只不过是他不坦率的可爱托词。
“叶涩”
“但是!”打断他的插嘴,不想听他说出任何会在日后回想之时便痛彻心扉的话语,“没想到一开始就猜到了结局。你的事情,对现在的我来说实在是乏味。你爱怎么报仇就怎么报仇吧,”叶涩站了起来,背对着他往前迈了一步:“今后……天高地远,江湖不见。”
“叶涩!”水怜寒一下子跳了起来伸手去拉他却拉了个空。
叶涩回头看他,微微一笑:“你我都是明白人,多说无益。”
水怜寒怔在那里,他以为他是明白的,可他脑中却一片空白。胸口被什么捶打着,一下一下,不重,却疼。
叶涩走了,水怜寒颓然躺倒在地。千里香的气息越来越远,雾气弥漫开来,湿湿的,钻进了伤口。
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当初只是凭着那股无法掩藏的欢喜肆意地靠近了他,利用了他的随和,一步步地侵占他。说什么不会陷他于不孝不义,那个时候只是带着一股冲劲便说出了这样的话来,根本没有仔细考虑真发生了,要怎么才能做到。
十年仇恨,十年隐忍,对普通参与者都恨不得让他们死无全尸,更何况是罪魁祸首?!被一把火烧到只剩残骸的同胞们,或许是被活活烧死,或许在被烧灼之前早已四肢不全、泪血横流。直至今日,族人空洞的双目仍然会在午夜死盯着他,控诉着不得申报的冤屈。
为什么,要是叶涩的父亲?不,这样的人根本就不配做他的父亲!
恨不得将叶涩从他身边抢过来!
满腔不忿无处宣泄,哭天天不知,喊地地不应,偏偏理智却残留,冷笑着说血浓于水。
再混账的父亲也是父亲。
杀了叶追情,叶涩将永远无法爱他。不杀叶追情,根本就没有这个选项。这就是叶涩说的“明白人”。一百句托词,一千句解释,抵不过一个“明白”。
付心如覆水,苍天无眼,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九霄玄宫公子良之修长的手指轻轻往上一扬,长满锯齿的绿叶植物便从桌面上钻出来,穿透瓷碗。几道细细的裂纹挣开瓷质表面,啪的一声褐色的药液淌了出来。良之一甩袍袖,扭头就走。
气之伸手拉他没拉住,抬脚便要追去,浩之却先他一步飞了出去,眼看便要追上,一排凶巴巴的荆棘却猛地挡住了他的路,并毫不留情地朝他挤压过来。浩之反应也是极快,手在空中微微动作,靠近他的荆棘刺已齐根断裂。然而荆棘生命如此鲜活,疯长的尖刺层出不穷,很快就密密麻麻地直刺了过来。
呼啸的北风突然刀割般疾驰而来,荆棘刺再次齐根断裂,仿佛受惊般荆棘一下子缩了回去,却又突然明白过来似的带着同归于尽的气势再次席卷而来。气之脸色惨白地吼了一声“良之!”荆棘瞬间顿住了,委委屈屈地瑟缩着,好一会才慢慢变软,伏在了地上。
抬眼望去已不见了良之的身影。
气之放心不下,急急地又要去找他,身后却突然传来手下的呼唤。
“二公子,三公子,越剑阁杜时求见。”
对视一眼,浩之道:“我去追他。”
气之伸手挡住他道:“算了,你去只会雪上加霜,见完杜时我再去吧。”
浩之点点头,道:“我重新去熬药,一会拿给你。如果他不喝,就打断他的牙给他灌下去!”
气之摇摇头,道:“走吧。”
手下问:“是让他进来还是……”
“我去接他。”气之微微一笑:“毕竟是长辈。”
“哼”浩之不屑道:“他是哪门子长辈?他也配你屈尊……”
气之伸手不轻不重地打了他一下:“休得无礼,快去熬药吧。”
浩之不再言语,目送气之的身影直至消失,将满地荆棘化为粉末,这才抬脚离去。
第26章 人在过家
何为自由?
活了这么久,不,或许用这么久来形容二十岁的人生并不贴切,但水怜寒是真的感觉自己活得太久了。太久也太累。
这二十年中,前十年身为孩童的他明明是自由的,却因为身在福中不知福而没有好好体会,以为飞出水家堡,跑去如愿楼就是自由了,却不知从此踏上了囚徒之路,被名为仇恨的铁链锁住了。
成年后第一次感到的自由是叶涩给的,被久久禁锢的思想,梦里都不敢暴露的思绪肆无忌惮流露出来,那种久经囤积后泄洪的快感,舒服到以为那就是人间仙境。可惜仙境不留人,他毕竟还是凡夫俗子,无法呆在那样的他身边。
离了叶涩的他应该也是自由的,第一次凭着不惧生死的意志,再不将心事隐藏,可如今却如沉疴缠身般无法展翅。
千里香的气味已经淡到感受不到了,是因为距离远了还是不再爱了?千里香的气味会随着距离的拉长而变淡吗?《奇珍解》说相爱之人双双佩戴才能远隔千里感受到彼此的存在,是不是说不爱了就再也感受不到了?
叶涩,已经不爱他了吗?
爱这个字眼太过玄妙,有些人终其一生也体会不到,何况是长久使用无心心法的他?
对叶涩的感情是爱吗?喜欢跟他呆在一起,分离了就想念,这就是爱吗?因为圣域的影响一时之间太过欣喜,凭着本能稀里糊涂地就牵了他的手吻了他的唇,在不依赖无心心法的现在,回头想想却突地迷惘了。
叶涩,也是吧?
当初为什么那么轻易地就允许了自己去靠近他?甚至未曾抵抗地就将身体交给了自己?他说是因为可怜……如果当初祈求他的不是他而是别人,他会对别人……也这样吗?
寒冬萧索,他去了哪里?会不会遭人追杀?
后悔袭来,不该就这样让他走的——至少要把他送到安全的地方……冲动地跳起身,朝着他离去的方向迈步,却又不得不停住了。
斯人已远,何处可寻?
天地苍茫,密林之中仿佛无路,树缝之间却分明又是条条小径。
万径人踪灭,叶涩,我们何时再见?
……
怅惘良久,还是不得不回到现实。伏伯失去消息,还是先回趟水家堡吧,毕竟已算是到了家门口,顺河而上不日便能抵达。
刻意绕过濒越城回到中越城,水怜寒一路隐藏身份先到了之前总是跟伏伯接头的山洞,洞内一向没有刻意打扫,此时更是因为久已无人前来而破败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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