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训?”执秦觉得有些好笑,在殷无遥的字典里根本没有“教训”两个字,若是谁敢在皇帝头上动土,直接就是一个“死”字。
也只有执废,才能让那个男人的心变得更宽,也更如常人一样吧。
只见执废沮丧地垂下头,“他说那条苦肉计对他而言很过分……”
执秦认真地点点头,“确实很过分。”
以前也没想过究竟是怎么个过分法,执废想了想,只好苦笑,“是因为他平常都是直接赐死有异心的人吧,这么做有违他一贯的做事风格?”
“不……”执秦略带责备地看着他,眼里露出些许感慨,“因为打在你身,痛在他心。”
很稀松平常的一句话,带了点玩笑色彩,却让执废觉得心底有一股暖流,游遍了四肢百骸,有种说不出来的温暖。
少年的脸颊也微微红了。
三日很快就到了,殷无遥原本就提早带着一千精兵隐秘回转皇都,这是算好了时间的,以那个男人算无遗策的性格,自然能猜出执废花了多少时间平定皇都的内乱。
而在这件事传遍全国之前,心有余悸的百姓们看到帝王率兵归来,无论对士气还是民心都是极大的鼓舞。
城楼焕然一新,站守的兵士们都精神抖擞目不斜视地等待帝王的回来。
天气晴好,万里无云。
郊外官道上扬起了暗棕色的沙尘,沙尘当中,是一骑当先的沐翱,他带领的先锋军英勇地剿灭了最后一批戎篱残军的事迹早已传遍了皇都。
沙尘过后,是队列有秩的骑兵,铠甲锃亮,显然是从沙场上下来以后精心擦拭过的。
百姓们忍不住纷纷来到城门前迎接,然而在军队经过城门的时候他们是不能抬起头的,因为会冒犯圣威,只是,好奇心仍忍不住让其中一名百姓战战兢兢地抬起了头。
分不出哪个是帝王,一队的银甲兵士全都英武非凡,少年英俊,气势过人。
其实,帝王并不在这一列队伍中。
若是什么事情都按照原定的方向走,那还有什么意思?
想到这里,殷无遥嘴边不自觉地流露出一丝期待与幸福的微笑,俊美无俦的脸上少了几分旁人不敢亵渎的威严与冷酷。
帝王骑一匹通体莹白的塞外骏马先行返回皇宫,尽管做了平常百姓般的装束,但一张俊美无暇的脸与身上一袭轻便的黑色锦衣,更引来不少路边的百姓们好奇的目光。
一回宫,匆匆下马,随便抓了个人就询问执废在何处。
宫人经历了几天匪夷所思的宫斗,已是战战兢兢,见到眼前平凡着装之人正是帝王,更吓得面无血色,连话都说不完整了。
殷无遥无奈地看了那名宫人一眼,转身而去。
光涯殿的宫人们得知帝王早已回宫的消息,已是一刻钟之后的事情了,宫人们紧张得坐立不安,帝王有半年多的时间没回来过了,尽管每日都会为光涯殿打扫,但帝王平日最喜欢的熏香却比帝王在时淡了许多。
还要在帝王沐浴的池子里换上热水,还要为帝王准备他常穿的衣物,以及佩戴的饰品。
宫人们忙得焦头烂额,生怕让就在宫外的帝王感到不满。
然而帝王却并没有第一时间回到光涯殿,而是去端居宫寻执废去了。
掩去满脸的疲惫,帝王希望能尽早看到他,所以运着无上轻功飘至端居宫时,只见桌案上叠放的整整齐齐经过了批改的文书奏章,却不见那批改奏章的人影。
有些难以言喻的失落,然而帝王仍是走向了驰骤宫。
驰骤宫还保持着原本荒凉的景色,与皇宫里的光鲜明媚的景色格格不入,当他看到沐妃院子后面的小菜园时,还是忍不住微微笑了下。
有点理解了那孩子口中温馨平淡的家的概念。
兜兜转转,连驰骤宫里也没见到执废的身影,沐妃宽慰他说或许那孩子有别的事情要忙,而在见到了神色不对的小宫女时,殷无遥的脸色还是沉了下来。
绿芳支支吾吾地站着,眼神不敢看向帝王,慑于帝王身上强势而冷冽的霸气,绿芳更是红了眼圈,话在嘴边就是怎么也说不出来。
最后还是在沐妃的引导下,绿芳才把实话说了出来。
原来绿芳与执仲母妃宫里的一名叫小吴子的太监私交不错,这次宫变中他被闻涵扔进了大牢,知道他的罪有可能会判为死罪,绿芳便做了些点心去看他,而在牢里,小吴子将这些年执仲母妃做的事情都与绿芳说了,像是忏悔赎罪一般,一边哭着一边求绿芳的原谅。
而那一把年纪哭得稀里哗啦的太监更是恳求在死之前看一眼他从小带大的仲王爷。
绿芳一方面得知宫里居然有这么恶毒的女人而感到愤怒,一方面又确实对小吴子产生了恻隐之情。
于是她今天一大早便去执废那里为小吴子求情,执废也答应了。
不过是让曾经的奴才临死前再见一眼自己的主子,这种要求,若是殷无遥心情好时他也会答应。
如果只是这么一点事情,断然不会让绿芳如此害怕,又如此心焦。
绿芳接着说,“奴婢……奴婢与殿下带着小吴子去了软禁仲王爷的宫里,让小吴子与仲王爷聊着,结果……结果突然那小吴子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刺向了殿下……”
饶是口齿伶俐性格爽朗的绿芳,说到这里也不禁哽咽了下,眼里蓄着泪花。
殷无遥的脸色更沉了,他微蹙着眉,目光凌厉地看着绿芳,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幸、幸而殿下只是擦伤了手臂,包扎一下就没事了,小吴子也被人押了下去,殿下……殿下让奴婢先行回来……”
绿芳再也忍不住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轻轻啜泣起来。
殷无遥不等绿芳说完,便去了软禁执仲的房间。
见到殷无遥的瞬间,执仲愣愣地站在原地,接着脸色变得更加苍白,双目无神,干裂的嘴唇颤动着,虚弱发抖的身体咚的一声跪了下来,“父皇……”
帝王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个儿子,眼里一片浓黑之外没有别的色彩,平静地宛如面对一只蝼蚁,执仲内心揪痛,仍不敢抬头对上殷无遥的眸子,只压低了身子,沮丧地跪在地上。
殷无遥环视了房间四周,依旧没见到执废的影子,他有些烦躁,甩了袖子便离去。
这举动,在执仲看来,却是根本不一样的涵义。
绝望与寒意从内心深处扩散开来,执仲第一次笑得如此虚弱。
其实执废一炷香以前还是在执仲的寝宫的,只是与执仲聊了几句话以后,想起执语,便起身告辞顺道去了执语原来的寝宫,也是现在软禁他的地方。
从前庭前遒劲的梅枝与各色争奇斗妍的植株,如今却成了枯枝败叶,让庭院平添了几丝寥落。
执语目光呆滞地看着一株枯死的梅树,伸手细细抚摸着上面粗糙的树干,然后对着树干傻笑,任旁人说什么,都听不进去。
执废只在门口看了几眼,想上前又无法靠近,只能转身而去。
就在他转身的一瞬间,一个黑影从背后捂住了他的嘴巴,异味从对方的手心里传来,执废晕倒前,意识到那是迷药。
少年的睡颜宛如一只精致的瓷娃娃,淡色粉润的唇,白皙诱人的肌肤,与浅而温热的呼吸,醉人心神。
长长的睫毛偶尔忽闪,如一把刷子轻轻挠在心尖,不上不下地看得人身体发热。
男子伸手抚摸着触感光滑的脸颊,越摸越是爱不释手,忍不住将手下滑到脖颈,再小心解开了衣襟,想要触摸更里面的肌肤。
就像得到了一件世间难得的宝贝一样,男子越看越是喜欢,甚至不自觉地舔了舔舌头。
就在他的手指滑过少年的锁骨时,一只纤细白皙的手有力地握住了自己的手腕。
抬眼便看见少年冷不丁地睁开了眼睛,一双清澈的眸子里倒映着男子塞外出身而深邃的容貌。
“戎篱王子?”少年温润动听的声音再度让男子心神一荡,等回过神来看见少年还抓着自己手腕的手,更是情-色地将另一只手摸上了执废的手,笑得邪魅,“想不到你这么快就醒过来了,那迷药应该会让你昏睡一整天才对的。”
“你一直在宫里?”少年的眼睛微微睁大了些,宫里的守备因为宫斗而变弱,只要有心,还是能钻到守备的空子。
阿普笑容更深,“本王子是前几天随裕王进宫的,如今他们输了,我也不打算留在这里,临走前,总要补偿我什么吧?”
少年也微微笑了起来,“补偿你进大周的大牢,可好?”
“不好……”阿普煞有介事地摇了摇头,“你打不过我,所以还是乖乖从了我吧……”
如此纤弱的少年,只需用点力就似乎能把他折断,阿普甚至还担心做得太过而玩坏了,不过看到少年如此灵动的表情,他心底咆哮着的野兽却让他差点乱了神智。
少年眼里露出年长者才有的温和却严厉的目光,那种目光就像在对待一个做错了事情的孩子般,只是笑容依旧如沐春风,几分清丽,几分儒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