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伤还没好。”执废说。
那人却扯了一个笑容,“追杀我的人呢?”
执废想了想,应该是指宋景满吧,疑惑地看着他,说,“在隔壁的屋子里。”
那人明显地将手中的刀握得紧了些,脸部线条也变得僵硬些许,随即又放松下来,对三人抱了拳,“我要趁他没醒之前走,你们不会拦着吧?”
闻涵张张嘴,指向那人,“你是刺客……”
那人挑了挑眉,把玩着手中的刀,“那又如何?”
沐翱看向执废,什么也没说,执废偏头想了想,对那人说,“你走吧。”
挑衅地看着执废,“你不怕我连累你?”
执废淡淡地笑了下,“救了你,就不想看着你死在我面前。”
那人深深地看了眼执废,中气十足的嗓音,“后会有期!”
就在宋景满醒来之前翻出了冷宫的围墙,隐身在一片夜色里,大概已经逃到了皇宫外。
宋景满醒来,先是看到执废,微微颔首,谢过执废的救命之恩,然后问起了一同倒下的外藩人。
当执废告知他那人已经走了的时候,宋景满震怒地从床榻上跳起来,差点就要掐住执废,双手握成拳头,因为对方是皇子且救了自己而不能出手,痛心疾首地喊道,“你怎么可以放走刺客!”
“你知道那人盗走了我们多少情报吗?!”
“好不容易才拦下首脑,拼了几百回合才战了个两败俱伤!怎么能让他走了!”
“这是欺君,是犯上!”
“七殿下你不是小孩子了,连是非都不分吗?!”
眼里备是责怪、讽刺、懊悔、痛恨、愤怒……宋景满用力推到面前的椅子桌子泄愤,桌上的药碗茶壶哗啦啦碎了一地,因激动而动作剧烈,扯开了好几道口子,执废想去帮他止血,却被他一手挥开。
沐翱很是生气,管他是将军还是禁卫军首领,深深地皱着眉,盯着对执废动粗的宋景满,执废不说话,他不能上去教训他,心里一阵窝火,双拳紧握,蓄势待发。
执废等宋景满稍稍冷静下来了,才缓缓抬眼对他说,“我救你们,不是为了看着你们厮杀的,要打要杀,出了冷宫随你们。”
将伤药留在床榻上,执废转身出了门,留下一室的空寂。
宋景满伤势一稳定就离开冷宫,第一时间回到皇帝身边请罪。
听了事情的经过之后,殷无遥只是微微闭着眼,良久,抚上手边的玉镇纸,摩挲着玄武光滑的外壳,嘴角噙着笑,“哦,小七真的这么说?”
语调里的玩味和某种温柔却是宋景满从未听过的,身体忍不住地颤了颤,深深吸了一口气,点点头,“七殿下确实是这么说的。”
帝王的喉咙里发出了低沉的笑声,宋景满只觉得头皮发麻,面前的陛下越来越看不透了。
执废以为皇帝知道了那件事会处罚自己,却在骑射课的时候看到了同样安然无恙的宋景满,这才知道皇帝一时心血来潮没有追究那件事,丢了的情报和一些机密性的东西,宋景满也没具体跟执废说过,既然皇帝都不追究了,也不是什么重要的情报和资料吧。
课上,宋景满依旧没有对执废手下留情,扎马步的时间反而还加长了,执废每次都坚持不到固定的时间,宋景满也不说什么,投过来的目光还是一样的不屑和不在意,执废不是学武的料子,场上的执清执铸进步神速,常常需要宋景满的指导,两人已经能长时间对打了,而执废只专注于马术。
宋景满自从伤好了以后就更加注意皇都的安全防范,那次的事件也没再发生过,实际上,那次丢的是皇都的各个守卫点的兵力布置图,皇帝还是很生气的,没有追究,只能说明皇帝可能是一时心情好或者是在筹划更多的东西,又或者是为了给宋景满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不了了之总有其意义,帝王的心思,总是难猜。
这件事暴露了戎篱表面安安分分下的狼子野心,他们暗地里筹备了多年的计划,怕是很快就要浮上水面了吧。
总之,他是不敢再懈怠了。
马步扎累了,执废坐到了树荫下,靠在树干上安静地看着书的执语抬眼看了看他,露出温和的笑容,“执废,你出了好多汗,擦擦,”说着从袖子里取出一块丝绢,递过去,“不然会感风寒的。”
执废接过丝绢,胡乱地擦了擦,流过汗的身子经风一吹确实感到有些冷,身体颤了颤,对执语笑了下,“谢谢,丝绢……”
“啊,只是一块丝绢而已,送给你了。”执语轻笑着说,身上淡淡的书卷气息,配上月白色的衣袍,显得从容而稳重,执语从小身体不好,不适合习武,骑射课就一直在树下看着,寒暑皆是如此,身边总是有一卷书,随手拿着看,已经成了习惯。
执废抱歉地笑笑,将丝绢收进袖中,抱着膝,看着天空,执语就看着他。
“要不要去看下元节的灯会?”
“嗯?”
执语微笑着重复了一遍,对会经常走神的执废已经习以为常,“三哥带你去看灯会,好不好?”
下元节的灯会没有上元节那么热闹,但别有一番滋味。
不论是什么摊贩,都挂了红红的灯笼,远远望过去,就像一条红色的火龙,煞是好看。
递过一盏灯给执废,执语自己也拿起一盏灯,看着上面绘的图案,微微眯起眼睛,回想起很久以前的事情,“我记得那次父皇的寿宴,执废对我的灯很是好奇,那时候就想,你应该会喜欢看灯会的吧,果然。”
儒雅地笑着,执语看向裹了一件深色披风的执废,少年晶莹的粉颊因冷而冻出了些许绯红,一双眸子精神奕奕,像是会将人吸进去一般,忍不住多看两眼。
上次的事情啊……执废想起了,这还要感谢执语,看见他的那盏宫灯,才让执废想到了孔明灯,只是不知道会让他产生了这样的误会,尽管,灯会上的景色也不错。
两人就这样一路说着不成话题的话语,慢慢走在热闹的街道上。
人群攒动着从一处移动到另一处,跟着人流走,渐渐感到有些吃力,才皱起眉头,执废就感觉到手上有股力道拉住了自己,低头就看到了执语一只手握着他的,眼睛却看向了路边,手心里的温度温暖而可靠。
宋景满对身边的人恭敬地说,“好像是三殿下和七殿下……”
从茶肆二楼的雅间往下看,那两个一大一小的身影正好淡出了视野之外,一手托着腮,一手慵懒地敲着桌子,耳边是店里聘来助兴的歌姬甜腻的歌调。
宋景满有些紧张地看向那位微服出宫的帝王,帝王正看着街上的景色,从他的角度却看不到帝王的表情。
街上的喧闹声与店里的歌声渐渐混成一体。
充塞着身体各处感官,寒风吹过,使人也显得无精打采起来。
殷无遥看向两人走远的地方,不可察觉地勾起了唇角。
20
二十 ...
年关将近,天气也渐渐变得冷了许多。
宫里的人又忙碌了起来,平日里不忙的时候喜欢动嘴皮子,有的忙了就收敛了不少,宫外农事也告一段落,宫里的庆典准备正如火如荼,谁都不会去注意原本茶余饭后话题的里一带而过的角色。
雪花纷纷扬扬地在风里飞旋,杨柳一般依依恋恋,打着卷儿缓缓落到地面上,地上已经积累了浅浅的一层雪,这年的雪下得早,下元节过去还不到一个月,天气就骤冷了下来。
执废裹着棉衣,母妃新改好的,比去年的要长一些,这两年在长身体,衣服也有很多穿不上的,拆了小时候盖的棉被,塞进冬衣里,起了一层保暖的作用。
在冷宫,是没有人用得起狐裘的,执废也不在意,只要暖和,棉衣和狐裘又有什么分别?
寒风拂面,冻得有些僵硬的手指揪紧了衣领拉在一处,不让夹着雪花的风漏进脖子里。
地里的瓜果蔬菜早经过了霜冻,死的死枯的枯,一片荒凉。松软的土地上踩出深浅不一的脚印,执废从记忆力慢慢摸索出一条路,沿着不熟悉的长廊走下去,时不时停下来搓搓手。
不远处,似乎有人的争吵声,执废习惯性地皱了皱眉头,听人吵架不是他的喜好,正要转身离开,却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不可能!”
坚定又中气十足的声音,怎么听怎么像是沐翱的。
既然沐翱在附近,跟他一同回去似乎也不错。执废这么想着,就朝发出声音的方向走了过去,还没见到沐翱的脸,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和沐翱有几分相似的脸孔,比沐翱样子要老成些,那人穿着盔甲,却不像宫里常见的带刀侍卫。
沐翱背对着执废,背影显得有些萧索,有些孤傲。
“你再好好想一想……跟着七殿下是没有前途的!”那人深深地皱着眉,语气里有些迫切,似乎极力想要让沐翱转变心思。
“我再说一遍,不可能!要我背弃殿下投奔你们是不可能的!”沐翱几乎是用吼的,然后不顾在场的男子一跃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