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宴算是正式开始了。
宴会上莺歌燕舞,醉意微醺,不知是哪位使节率先站起来,道句恭喜,然后呈上为陛下准备的精美礼物,接着又有不少使节纷纷上前道贺,送上礼物,有妖娆丰满的异域美女,有巨幅的《山河秀丽图》,有送宝剑的……从衣食住行到风月兵马古玩奇珍,应有尽有,琳琅满目。
皇帝殷无遥兴致缺缺,他半倚在软垫上,修长而指节分明的手掌支着下巴,挥挥手让太监们将礼物带下去,目光环视群臣百官,最后落在自己最宠爱的儿子身上,“不知秦儿为父皇准备了什么礼物?”
百官都不禁捏了把冷汗,齐齐朝二皇子看去,执秦嘴角含笑,笑得妩媚不已,“父皇应该先让皇兄贺寿,执秦怎敢僭越了。”
执仲看也不看执秦,悠然起身,唤了侍卫取来宝剑,朝殷无遥道贺几句,飘然落在殿中央,宝剑出鞘,一曲华筝响起,音乐与剑舞相得益彰,一套剑法舞得正气浩然,隐隐间还有帝王的霸气,执仲板着脸,又飘回了座上,百官先是瞠目结舌,最后齐齐道好,就连帝王也点点头,“仲儿武艺精进,父皇很高兴。”
说罢又看向执秦,执秦咯咯地笑了起来,佯作无奈起身,动作媚惑到了极点,十岁的少年纤细婀娜,款款走到殿中,抬手之间悠扬的乐曲乍现,接着袖中滑出一条淡紫色轻纱,曼妙的舞姿吸引了全场人的眼光,皇帝嘴角勾起笑容,满意地看着向自己献舞的执秦,连说了三个字,“好,好,好!”
执秦挑衅地看了一眼执仲,执仲铁青着脸色,毫不畏惧地迎上他的目光。
接着是执语的礼物,他送的是一幅标注明细的地图,皇都的全貌跃然于纸上,皇帝也十分高兴地收下。
执清执铸则两人一起演了一套拳法,虽然与执仲的节目有些雷同,但这两个活泼可爱的儿子也深得殷无遥的欢心。
帝王的目光顺着座位看过去,就见到执清座位旁边的孩子,垂着眼帘,似乎在等自己宣名,老老实实的、温顺的模样,抿住的双唇红润欲滴,一张脸勉强还算过得去,能从其中找到七八分沐妃的影子。
是不是只要不宣他,他就一直将自己隐在别人的光芒之中呢?
殷无遥恶意地想,儿子已经够多了,少那么一两个也不会怎么样,何况一开始就放弃了的废子,就算他再怎么挣扎,自己也不会多看他一眼的。
那张脸吗?殷无遥讽刺地笑了笑,他已经有执秦了,可不想再落实了一个强占幼子的恶名,比执废好看很多倍的娈宠宫里也多了去了。
一个那么普通的孩子,一个废弃的儿子,放任在冷宫那么多年,居然还活着……
带着些许冷意的声音自皇座传来,“彦儿,你准备了什么礼物给父皇?”
三岁的小儿子乐颠颠地上前,紫玉的笛子凑到唇边,悠扬清远的笛音响彻大殿,一曲吹毕,满座皆惊且静,过了好久,此起彼伏的赞扬、吹捧,有的说八皇子是神童,恭喜陛下虎父无犬子,有的说曲子“余音绕梁,不绝于耳”,执彦甜甜地笑着,“父皇,儿臣奏得如何?”
殷无遥让执彦上前,将小儿子抱到大腿上,“今晚父皇很高兴,呵呵……接下来是谁?”
不少人恶毒耻笑的目光盯着执废,执废依然垂着眸子,碎发掩住了的表情,略显苍白的脸色更让他们指指点点心中好不鄙夷,有自告奋勇的小公主上前献礼,接着是妃子们的献艺。
幸而沐翱没有回来,不然一准要把肺气炸了,闻涵的脸色也很不好,身边抱着常相离那张琴的小太监显得有些不知所措,按大公公的说法,每位皇子都要献礼的啊,可,这是怎么回事,皇帝陛下一个心血来潮直接选择忽略了那个不受宠的七殿下,那琴怎么办……
执废默默地思考着,沐翱要赶在寿宴结束之前回来才行,献不献礼的于他而言倒没什么,只可惜了常夫子的一番好意和教导,回去不要被他骂得太惨才好。他微微抬眼,对上执秦那戏谑的目光有些怔然,然后感觉到一道霸道冰冷的目光刺了过来,执废稍侧过头,皇帝阴沉的眸子一瞬而逝的杀意。
执废收回目光,感到有些冷,月上中天,宴席也差不多了,皇帝看了一会歌舞,便起身回光涯殿,按祖上的规矩,帝王寿宴结束后,是要在当晚沐浴焚香祈福念经的,经文只是简短的一个篇章,但过程繁琐,有这样那样的规矩要求,而这些都是皇帝一个人的事。他俯身对执秦说,“秦儿便留到想回去的时候吧,父皇还有事。”
皇帝离席,大臣们也不再拘束,放开了畅谈,歌舞也更加奢靡,不少大臣借着敬酒攀谈的名义讨好各个皇子,原本无心宴事的几位皇子为了各自的阵营,不得不硬着头皮迎上,一时脱不开身,执废没有任何价值,座前冷冷清清的,闻涵为他披上一件外衣,两人踏着舞乐离开了令人压抑的大殿。
隐身于夜色的沐翱一身黑色短打,精壮的臂膀露在外面,他微微躬身,“殿下,都办妥了。”执废微笑着点点头,“那我们回家吧。”说罢却看到沐翱一脸疑惑的神色,执废抬头看向那圆而明亮的、象征团圆的月亮,映得执废的眼眸更加清亮,“我记得,那时父皇对他们说:‘方才与郑将军谈的事,不得泄露半点风声’……父皇,大概是真的想要杀我。”
执废想起座上那人猎人般锐利的眼神,不禁将身体缩了缩,夏天的风吹起来也是寒冷无比,身体里的温度一点点被风带走,不作一丝留恋。
作者有话要说:唉……错别字
11
十一 ...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我自己写得都很纠结……剧情很狗血,拍砖拍轻点^_^
又修了一遍...
闻涵颤了颤,苍白的脸色在风中如单薄的纸张,“陛下……陛下竟然想要杀死殿……下……”因为惊讶而不自觉地拔高了音调,猛然用手捂上嘴,踉踉跄跄,看了下四周,确认附近无人才睁大一双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执废。
沐翱只觉得风很大,他听不太真切,执废和闻涵,他们到底在说什么?
原本阳光的脸上多了一层阴霾。
执废低垂着头,用鞋子轻轻地踢开地上的小石子,两人还要再问些什么,却见到执废突然抬起头来,眼里是说不出的苦涩,就连那看上去很灿烂的笑容也是苦涩的,他一手拉住一个人,“我们回家吧。”
然后,在两个少年略显迟疑的目光里喃喃自语,“希望有用才好……”
沐翱定定地看着执废,又看了看执废温暖的小手握住自己常年握剑布满茧子的手掌,突然反手一握,将小手包裹了起来。
执废略微惊讶,颔首,却没多说什么。
闻涵也将执废的手握在自己手中,他和沐翱一左一右站在执废身边,像一道无法侵入的保护墙,牢牢将当中的小人儿护在其中。
但只有沐翱知道,这个整天需要他们守护的小人儿说不定也在保护他们,用他独特的方式。
帝王的脸上带着一丝疲惫地回到光涯殿,侍卫守在门口不远处,但他们从来不敢靠近那里一步,两个影卫从夜色中显出身形,迅速为他们的主上打开门,执掌了天下间最大权力的男人从容迈步,一名影卫走到案前为他点灯。
另一名则站在门口,面色如常的再确认一次任务,“除了伴读和侍卫,七殿下也要灭口?”
正缓缓脱下华丽而沉重的衣袍,殷无遥勾起的嘴角在月色的笼罩下显得有些邪魅,他完美精致的脸上却没有一丝不舍,“擅入军机处就已经是死罪了,还听到了朕与将军的谈话,若被有心人哄诱,我大周的军情岂不是被人知道得清清楚楚。”
脑子里浮现出那没见过几面的孩子粉嫩的脸庞,殷无遥只暗叹了声生不逢时,不再多说。
只见点灯的影卫站在案前,动作有些迟疑,他是影卫出身,各种感官都很敏感,此刻闻到陛下案前的灯盏散发出一阵阵浓烈的味道,心中狐疑,这盏灯不是陛下原来的那盏,里面莫非有乾坤,还是……
殷无遥慵懒的声音响起,能让人感觉到那种不怒自威的压迫,“还不点灯?”
“是……”影卫掏出火折,想要将灯罩拿下,却发现灯罩与灯座是连在一起的,虽然有点怪异,宫里却也有这种灯的,可能是陛下原来的灯被哪个笨手笨脚的宫人摔了,才临时换了这一盏,暗道自己是想得太多了的影卫将火折伸向灯座,“呲”地一声点燃了灯。
殷无遥漫不经心地朝灯光的地方看去,眼睛却越来越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那盏灯并不是很明亮,却足以照亮整个房间,很简陋,一看就知道是临时赶制的灯盏,甚至连一幅画都没有,可它却将在场的三个人的目光全都吸引了过去——它正在慢慢地上升!
轻轻地、缓缓地,那盏白色的灯飘升到房顶上便停了下来,三人才从震惊之中恢复过来,皇帝的眼里充满了振奋与喜悦,“有了,就是这个!快传郑将军过来!”脱到一半的衣衫又被穿回去,殷无遥兴奋地在寝宫来回踱步,影卫们有些不知所从,便又听见皇帝的声音传过来,“去查一下是谁将这盏灯放在朕的案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