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废点点头,虽然他很想问别的皇子都在哪处休息,为什么自己得知的时间会早了这许多,但有些话不是他能问的,不该他问的,也就没深究。
闻涵和沐翱也很生气,传话的李公公是熟人,竟然也要坑害自家的主子,回头定要狠狠地教训他。
于是,执废便听了那位公公的话,漫无目的地走着,也不知道逛到了什么地方,人越来越少,守卫也不森严,房子里明亮的烛光微微摇曳,半掩的门正好可以听到里面的对话。
“此次进军恐怕不顺利,那处山峰陡峭,谷内又深,行军只怕看不见信号旗。”说话的貌似是一个中年男子,中气十足的声音一听就是常年习武的,大概是将军一类的人物吧。
“用狼烟如何?”房里的另一个人,正是夜宴上的主角,这个国家的帝王,执废那没什么感情的父皇。
将军道:“那处都是草木,用狼烟怕会纵火烧山。”
殷无遥沉吟了一会儿,手指在地图上缓缓摩挲,目光流连在指尖的地方,眼里闪过嗜血的快意和疯狂的战意。
最终,年轻的皇帝深吸一口气,“罢了,此事容后再议,那些匪寇,目前还不成威胁。”
“可他们若与边境外贼勾结……”
“只怕还需要一段时日。”
冷冷地下了结论,殷无遥摆手示意将军出去,那位将军前脚踏出门,后脚两个黑衣影卫便显身在他面前跪下,“方才与郑将军谈的事,不得泄露半点风声。”
“是!”
执废不敢靠上前,只断断续续的听到了一些关于战场上的事情,那位将军所反应的,是行军打仗的一件难事:在山体连绵的地方无法传递信号,如果将敌人赶到了山谷里,就算是在山上投石伏击,队伍会因前后无法掌握确切的进攻时间点而耽搁,若敌军冲出山谷就会白白浪费了请君入瓮的好计。
这个时代还没有火药或烟花,就算是点燃火把远方也看不清楚。
闻涵和沐翱明显也听见了,特别是沐翱,习武的人听力都比一般人好,他眉头深锁,这件事就连大将军和皇帝都解决不了,他一个小小侍卫担心又能有什么办法,执废看了忍不住抬手抚平他眉间的褶皱,闻涵也是一脸忧心忡忡地看向屋内,忍不住叹了口气。
他们都是热血少年,听了战事上的缺憾不免会在意,执废却没想那么多,对于这个国家他还没有太深刻的感情,只对身边的人在意而已,如果能靠前世的记忆帮助那位皇帝,让沐翱闻涵不再露出这样的表情来,也算是没白活了那短暂的一世。
可他暂时想不起来有什么方法可以远距离传递信息的,军事上的东西他懂得的不如周郁多,做了古代冷宫皇子六年多,执废早就融入了这里的生活,也只当自己是个六岁的孩童了。
一下子还真的什么也想不到。
边走着,三人之间异常的沉默,终于又逛回了绛霄殿附近,那位公公急的满头大汗地跑过来,“哎哟,到处找您呢殿下,大臣们都陆续进殿了,您看……”
“嗯……”执废淡淡应了声,让闻涵沐翱先进去,“我去看看表演要用的琴,那是太傅的,我怕他们磕磕碰碰弄坏了什么地方,很快回来。”
那公公眼里闪过一抹异常,“那奴才陪您去?”
“啊,不用了,我自己去就可以,就在后殿,我认得路。”执废的眸中隐隐的坚定,竟让人无法违逆,公公只好先带闻涵沐翱进殿,殿内的喧哗越来越大声,执废皱紧眉,感到呼吸有些压抑。他不喜欢吵闹人多的地方,总觉得空气稀薄呼吸困难,所以趁人还没来齐的时候先把新鲜空气呼吸个够。
揉了揉太阳穴,执废没听见接近自己的脚步声,冷不防一把温和的声音在附近响起,“七皇弟?你不进去在这里做什么?”
执废向后退了一步,才看清来人,手执一柄精巧宫灯的三皇子执语正站在他面前,面若冠玉的执语一身儒雅的气度,从容沉稳,俨然一副翩翩贵公子的模样,他虽生得不若执仲刚正威严,不若执秦美艳动人,却自有一番风味,引得不少贵族少女芳心暗许,举手投足间风华无双。
被吓了一跳,又正好夜黑,一柄小小宫灯哪里足够明亮,昏昏的烛火倒让人分不清真真假假,生生死死,前世今生。
“郁哥……呃……不,三皇兄?!”
执废被自己的想法吓得不轻,许是很久没见到周郁了,竟然看了长相有几分与他相似的执语就将那人的名字脱口而出,慌忙间也没注意到自己的音调有些颤抖,在执语的耳中就将“郁”听成了“语”。
执语初时听见执废说的话也有些震惊,但看到那本和自己没什么交集的七皇弟一脸惊慌失措的窘迫样子,小脸憋得通红,紧紧咬着下唇,也不敢说话,也不敢看他。执废今天一身淡红色的丝衣,绣了蓝色秀丽的牡丹,衬得他华贵中带了些空灵,细嫩白皙的小脸染了红晕,让人忍不住想要好好欺负一番。
执语轻轻勾起嘴角,“你方才叫我什么?”
执废呼吸一窒,连忙道:“对不起……我没有……”
执语笑出声来,宫灯晃了晃,心情愉悦,“执废方才叫我哥哥,怎么这会儿不承认了?”
执废张了张嘴巴,低头看着宫灯,灯上绘了棕色的骏马,旁边还有一两行诗,正是少年所做的气候尚不足,气势却有余的诗句,“仰天长啸败敌返,马蹄声碎断魂乡。”
原来那个书呆子似的三皇兄也有这般铁马冰河的宏愿,不愧是生在帝王家,执废就没有那个觉悟和气魄。
“走神了。”执语微笑着点了点执废的脑袋,马上就换上了一副好哥哥的样子,“以后我便叫你执废,你叫我三哥吧,时间不早了,跟三哥进殿。”说罢一手执着宫灯,一手牵起执废的小手朝殿上走去。
10
十 ...
满座的皇亲国戚大小官员原本说说笑笑的,见了出现在门口的两位俊美皇子,不约而同地将目光看过去,月光洒在两人身上如一层轻薄的纱,以夜幕星空为背景,倒更像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童,殿上蓦然安静了下来,众人目光随着一大一小两少年从容相携进殿、落座,才恍然回过神来,继续喝酒聊天。
大殿的座位以皇帝上座,皇座之下分设左右两席,皇子们根据年龄依次在左右两席坐下,单数皇子在陛下右边,双数的在左边,然后是妃嫔、百官。
殿上的人都没注意到,先到的大皇子的脸上闪过一抹阴郁,随即回复平常,他看向刚刚落座的三皇子,举起杯盏向隔座的三皇子敬酒,执语迎上执仲的目光,透着一抹自信,弧度完美的唇勾起优雅的笑容,“皇兄,执语身体不便,只有以茶代酒,敬皇兄一杯。”
执仲颔首,举起酒杯仰脖而尽,目光却看着不远处执清旁边的执废,微微眯起眼来,执废正低头吩咐他的侍卫,眼里闪烁着某种明亮,那侍卫偏头听着,刚毅英俊的脸上露出些许疑惑,但还是点头应下,匆匆离开大殿。
不知是殿上灯火明媚的缘故,还是喝了酒神智有些不清明的缘故,执废的小脸白皙中透着红润,粉莹莹的,让人移不开眼。
宫女们一个接一个的上菜,一碟碟精致的菜肴摆在面前的案几上,等宫女们忙完,就听见太监的通报声,说是信王爷来了。
信王爷一身浅黄的着装,而立之年,看上去却很年轻,只是面无表情的脸上有着与世隔绝的默然,执废想了想,大概就是木偶的感觉吧,没有喜怒哀乐一般,眼神也是黯淡无光的,除了一举一动不似木偶似的僵硬,执废几乎就觉得信王爷不是活着的人了。
身边的执清咧嘴朝对面座位上的执铸挤眉弄眼,大概在笑这位硕果仅存的王爷,执铸也回以贼兮兮的笑容,执废暗自摇了摇头,不再看他们,转头望着殿门口,沐翱去了这么久还没回来,不会是迷路了吧,还是在哪个宫里被别人刁难了?
担心地看向站在身后的闻涵,闻涵似乎猜到了他的心思一般,温和地笑了笑,“殿下放心,沐翱不会有事的,平日里为难我们的人不都在这殿上?”
执废环顾四周,嗯,确实……也有不在的,执秦和皇帝还没来,不过此刻他们应该在光涯殿穿衣打扮,不可能会遇上沐翱。
闻涵轻轻咳了声,“殿下,闻涵不知殿下需要那些东西做什么?”
执废神秘地笑了笑,脸上难得的得意与自信,“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执废的话音刚落,门口就响起了鸭子般的扯着嗓子的声音,“陛下到——二皇子到——”
百官起身,齐刷刷地跪下,皇帝一身金黑相间的衣袍,器宇轩昂,身后一步半的执秦一袭紫色华贵的锦衣,腰间垂着一块雕工精细的蟠龙玉佩,浅笑着,媚然天成,只可惜群臣跪着看不到他略带嘲讽的表情,玉人儿一般的皇子,眼眸里流转着狡黠的光华。
就在众人心里不安地打着鼓时,皇帝落座,慵懒磁性的声音缓缓道,“众爱卿平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