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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末琐事 (金桫椤)


  听闻是刘裕所领的兵马,一瞬间就争夺了两处险要之地,刘皇后顿足捶心,牙根几欲咬断。是因为当初,谢珝生辰之时,她曾暗地里给桓玄进过言。
  刘氏当初虽是桓玄正妻,也未曾出席饮宴,只是这女子向来多心,便暗中在隐蔽处观察来客,当看到刘牢之身后的刘裕时,她心中一惊,此人龙行虎步,器宇不凡,有大人之像。
  于是宴席闭后,她急慌慌找到夫君,进言若是此人不能为己所用,定是要速速斩之。只是刘皇后不知道,她这番言论与桓伟所见相同。只是她更加不知的是,她二人的进言,哪里有谢珝的情绪波动重要,早就被桓玄忽略到九重山外去了。
  今日,这品貌不凡的刘裕攻山头打杀过来,刘后心中已经没有了指望,如果天要亡她夫婿的江山,她也没有半点办法,即使没有这刘裕,自己后半生的显赫,也不过是枯灯一般,倒不如,助这烈火烧光这纸醉金迷。
  桓谦一再上疏,桓玄顶不住朝中的压力,就派了著名猛将顿丘太守吴甫之及右卫将军皇甫敷迎击。朝野风向又转了转,皆称刘裕乃乌合之众,势必无成,陛下可无忧虑矣。
  只是殷仲文此时倒有见地,暗地里有不少颓废之言,什么刘裕足为一世之雄,刘毅家无余储,樗蒲竟一掷百万。什么何无忌酷似其舅刘牢之。此三人共举大事,何谓无成云云!
  果然殷仲文的乌鸦嘴很灵。皇甫敷、吴甫之二将与刘裕苦战江乘,被沿途前来刘裕部队杀死,均被斩首,全军覆没。
  此番的败绩,令前期急于出站的几位也偃旗息鼓,桓玄没有再下旨意,桓谦、何澹之便擅自屯兵东陵,卞范之屯覆舟山西,共以二万兵抵抗刘裕。
  可惜兵法有云,不进退守,败象已定。
  刘裕军人早晨进食一饱,悉弃余粮,以示必死之心。不过刘裕进至覆舟山东时,依谢重师徒所献的计策,故设疑兵。
  先派羸弱之兵多带旗帜登山,以为疑兵吓唬敌军,接着,又把军队分成无数小队,数道并进,布满山谷。令敌方以为刘裕“军士四塞,人多无数”,兵力众多。
  桓谦得报后更派庾赜之率兵增援诸军。然而,因为刘裕的兵众大多是北府军出身,桓谦军队都畏惧他,未有战意,时常夜中偷偷归降敌营。
  而刘裕、刘毅身先士卒,手下将士皆死战前冲,无不以一当百,呼声震天动地则领兵死战,沿路厮杀,沿路收复前北府兵无数,势力也渐渐壮大起来。
  谢重二人又进言,此时兵力相差众多,宜乘风施以火攻。刘裕便率部到达蒋山,让军中病弱者身披油布雨披登山,摇旗呐喊,数路同时前进。
  桓谦忧虑惊惶,派遣武卫将军庾臣页之率领精锐士卒,驰援各军。只是当时,东北风猛吹,义军放火,烟尘漫天,鼓声喊声震骇京邑。刘裕手握长钺战旗,挥军而进。
  桓谦越战越心惊,自乱阵脚,一时奔溃而逃,节节败退,已然力不可支。随着桓谦军队一时大溃,许多先前的北府兵又不战而降,战事进入了绝境。
  一封封战报如雪片般传回建康,朝堂上的文武议论如沸,全部望向高高端坐的新皇。只是这位圣上,仍旧闭目养神,安定自若,仿若沉眠。
  此时元老重臣已不再置喙,反而归于家中,静待乱世的变迁,最终留下的,谁才是天下的主人。
  而早就知道桓玄敛财,铸造轻巧快船的官吏们,对战事的一触即变,唾弃不已,毕竟天子都给自己留了后路,他们再进谏言,又有什么作用,料不定,哪日里,人家就来个卷包会。
  武将们听闻了桓谦的惨败,也都是心急如焚,只是谁也不敢称自己也有顾恺之当年之勇,能够平定这九川六州。许是这圣上身经百战,当年亲自领兵征伐,心中自有退敌妙计也未可知。
  揣测也好,愤怒也罢,谁会知道,这相隔一层薄墙的大殿之后,有一人,从始至终,没有给出半个字的答案。
  “彖之,事到如今,战是不战?”
  询问之人,仅仅得到一条绸带,被封住了双眼,又束紧了双手,按在绵软的榻上,随一层层掠去,感受到丝丝的凉意,与暖暖的湿柔,最终被给予无上的快意削骨,去模糊那些似急迫又似身外的混账问题。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预计还有十章,懒惰的小老,准备速战速决。
  于是更一天少一天了。
  莫打脸,将就看看罢,不知结局的话,是否有人与小老想的一样。


第89章
  谢重确实没有料到,陶姜居然说放弃朝中的大权,就能够轻易放手,两手空空就敢跟着只有两千兵马的刘裕,走向再次推翻王权的道路。
  依他谢重自己看,还不如留在朝中,两方里应外合来的更加方便,如若不是怕谢珝那坏了他们的计划,何苦让这身骄肉贵的陶姜,来着荒郊野地,吃苦受罪。
  出来不到两个月,陶姜的身体就大不如前,看着一日更比一日虚弱的陶姜,谢重还真是有些揪心,毕竟自己已经对这位恩师手下留情了,何况自从出来后,就尽己所能的关怀备至。
  可是这露宿荒山,甚至为掩人耳目,夜里都不能生火取暖,节衣缩食的,一天里只有一顿饱饭,这样的行军,也未免太艰苦了些。军帐的话,陶姜不是没有住过。
  当初他们一路打到建康城,也是要风餐露宿的,只是比起现在这状况,还是要好上千倍万倍的。毕竟有自己的势力和财力,行军路上还是舒适的多。
  陶姜虽然会骑马,却不善于此道,之前一路上大部分时间是坐车前进的,而现在刘裕他们倒是想拥有个骑兵的队伍,奈何连百匹战马都备不齐。
  如今打到了建康城门口,自然不必再勉强随军攻破最后的防守了,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只能靠他刘裕有没有本事了。
  眼瞧着这急匆匆投奔自己而来的陶姜,身子骨一日不如一日,刘裕也怕他在自己大事未成时,吐血军中,惹上晦气,于是便安顿他师徒,在舟山向北十五里的村子中。
  在这段时间里,怕是陶姜也感受到越发的体力不支,于是倾囊相授了诸多计策给谢重,连谢重之后要走的道路,也都安排的几乎完善。也许大限将至了,只是有一件事,还放心不下。
  只有桓玄死于千军万马中,桓氏一族才能真正的土崩瓦解,要让刘裕对桓氏一族下狠心,剿灭,铲除,彻底的根除,他已经铺垫的够多了。
  只是能不能亲耳听到桓玄的死讯,如若不能,会不会死不瞑目。到地府里,见不见得了那个人,又该用怎样的事情去中伤往昔的仇敌。要坚持,不能就这样,轻易的失去意识。
  人一旦有了求生之欲,再崩坏的身体,也可以靠信念支撑。只是渐渐的,谢重发现陶姜已经连续几日彻夜无眠。哪怕是有再强大的意志,怕是也经不住这种苦熬。
  终于在一天清晨,他来请安的时候,见到了晕厥在地的陶姜。
  郎中的诊断很清晰明确,少食无眠,经年日久,人已如枯灯,操劳过度,又有纵欲频繁之状,再加上几十年的忧思愁苦,身心都走到了尽头,预备后事为上。
  谢重一直不明白,陶姜的忧思愁苦究竟来自于哪里,每当有郎中诊脉后说出这几个字后,他都立刻斩杀此人的冲动。可是今日,他听了郎中的话后,想杀的却是他的老师,陶姜本人。
  他不想这个人的弥留之际,呼喊的是其他人的名字,如果是这样,不如在他清醒的时候,就要他清清楚楚的知道,究竟这辈子,是欠了谁,该依靠谁,爱恋谁!
  纵然是无药可救,郎中还是开了些续命的草药,简单维持着陶姜的性命。不过刘裕战事的顺利,更像是猛药,挽救着奄奄一息的躯体。回光返照也好,支撑的无非是听到那个消息的精神。
  床前侍奉了三日,陶姜的面色,逐渐有了血色,没有想到,这昏厥竟然成了无眠之人的一种滋补,沉睡了十几个时辰,人竟然比之前还有些精气神。
  谢重伫立在老师的榻边,本来是有重大的军机要务禀报,却迟疑了下来,有些话,还是要讲,有些事,还是要如实说出来的。
  谢重道:“老师,昨夜可睡了几个时辰?”
  陶姜摇了摇头,却带着笑,道:“成夜里无眠,已然习惯了。”
  谢重道:“无法入睡的话,不如我来伴着老师罢。”
  陶姜道:“该交代的也都所剩无几,你该去筹谋将来的事,而不是守着个将死之人。”
  谢重道:“老师多虑了,郎中为您诊脉时,已经说了,无大碍,让您放心。”
  陶姜道:“安慰人的话,又有何用。”
  言罢,竟然灿烂一笑。这种看开了纷扰,只等待一个结果,就会撒手不管的态度,成功激怒了心底满是怨恨之人。
  谢重道:“老师不为了我想想么?”
  陶姜道:“你的路……”
  谢重打断他道:“我所指的并不是仕途前程。”
  陶姜闭上了眼,摇了摇头,靠着背垫的身子向下沉了沉。
  谢重道:“你一直在回避,可是你明明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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