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战事究竟如何?”司马奕全身上下,只有双唇微启了又合。
“之前的捷报确实很长我军气势,想必你也知道,那慕容忠是王室血脉,此人在众多王子中脱颖而出,甚是得到他父亲慕容泓的器重,据守湖陆也是锤炼,本来是想让他在军中混些声望,将来顺理成章接了王位,没想到,桓温竟然将他活捉了,真是大快人心。”相龙打开了话匣子。
“那慕容泓虽然疼爱此子,但是兵临城下,自身难保,慕容忠必定成为弃子。”司马奕摇摇头。
“王家子弟被敌军生擒,奇耻大辱啊,难道就轻易舍弃了?”相龙很难理解这异族的传统。
“就是因为奇耻大辱,才会放弃他,不会受到我军的要挟,即使现在放了他,怕是慕容氏也很难容他了。蛮夷就是蛮夷。”司马奕对这些分裂晋朝天下的乱臣贼子毫无好感。
“桓温现在最大的敌人,居然是天灾。金乡已然数月不见落雨了,长此以往,军粮补给都很难运送。”相龙皱了皱眉。
“天助我也,之前我派你去兖州,也是想让你借机游说郗愔,在桓氏的粮草上做文章,现在不必你我出手,老天要制裁他,天助我也!天助我也!”司马奕目光如炬,一举扫去面上的倦色,激动的手指微微打颤。
本来不打算让相龙冒这个险的,只是谢安的退缩让司马奕临门一脚却无人可用,只好还是兵行险着,让相龙前往了。
“留给桓温的路不多了,看他如何抉择了,我在兖州并没有浪费时间,打探到郗超已经向桓氏提出了两个建议,一个是直取邺城,一个是坚守河道,控制漕运,待明年再战。这两条都是上佳之选啊!”作为一个善武之人,相龙从小读书也只是读读兵书,但是战略方针他从来是无师自通。
“速拿图来!”司马奕一时忘了自己身在是何处,说完了自己都有点后悔。
“图就回殿再看罢,此处甚为潮湿,不适宜看图。”相龙还真是听风就是雨,司马奕让他做的事,他绝不打折扣,哪怕是难呢!
“罢了。”回宫慢慢看。“今日的边疆奏报早你一步进门,你可知道桓温如何选择。”司马奕想卖卖关子,都是听相龙小道消息,自己这次也有。
“此事我当然知道了,桓温不顾郗超的阻拦,完全没有采纳他半分意见,而是要依照之前呈报的计划继续攻打黄墟,这就很被动了。”相龙十分得意。
“你还有什么消息么?”司马奕想炫耀的被别人说了,只好继续听了。
“据说桓温如此打算竟然是为了家中妻子,他的妻子为他生下了第六子,桓温给此子取名为玄,大有看重之意。”相龙眼睛都冒着光。
“这些都不重要,你就说,还有什么,是你快马驿道给我带回来的好消息。”司马奕听不下去了。
“本来我还要再呆上几日,才返回,得到了这一消息后,我便觉得事关重大,只可由我亲自送回消息,而且决不能拖延。”相龙开始卖关子了。
“究竟何事?”
相龙将身体靠了过来,紧挨着司马奕,转过身,似要抱住他,却只是贴在他耳边低低的耳语。
“秦军增兵。”
“什么?”司马奕诧异了,差点惊呼出来。秦军想增兵燕地?这消息可太大了,只是自己能够得知,想必桓温不会不知。
“桓氏对这件事毫无消息。”相龙声音放的很低。
“绝无可能。”司马奕更加不能相信。“秦若是增兵,这么大的动静,桓温眼观六路,怎么可能无处探听呢?”司马奕也学起相龙,两人咬起耳朵来。
说起来这个姿势相当的暧昧,不着寸缕,紧紧挨着对方,你一言我一语,看似亲昵的不成体统,在这热气翻滚的汤池暗处的角落望过去,酷似是在相互舔舐、亲吻,画面在这蒸腾的水汽中更显旖旎。
“这件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秦军知,桓氏不知,怕是燕军也不知。”相龙此言一出,司马奕好像明白点了。
“秦军想借机分一杯羹啊!真是妙哉!”司马奕眼珠转的快飞出眼眶了。
“这次的北伐,看似是我军讨伐燕地,收复疆土,修护祖坟,实则是秦军趁鹬蚌相争之际,坐收渔翁之利,此时的秦军还在封锁消息,调集军马粮草,等待出兵时机。”相龙继续分析。“秦军一旦看准出动时机,你猜他会帮谁?”
“当然是燕军。先与燕军联手攻打桓温大军,待桓温败走,再顺势攻打燕军,秦真是如意算盘啊!”司马奕心中也在盘算。
“没错,秦军想必是想趁桓温孤军深入攻打邺城时,出一奇兵,从西南增援燕军,打桓氏首尾不得相顾,这是要置桓氏于死地啊!看来这次桓温九死一生了。”相龙叹口气,倒像是松了口气。
“别,就别一生了,直接死的透透的才好啊!”司马奕快要笑出声来。
“今日我们得到这消息,本该是急速报于桓温,再通知豫州刺史,集结全部兵马,待秦军主力出兵邺城,即刻偷袭秦军都城长安,这样便可斩断秦军回头之路,将秦军截杀于半路,使秦军首尾难顾,而我军则可以一鼓作气,收复北方大部分失地,简直是天助我也。只可惜出战的是桓温,如果让他活着回来,咱们的日子怕是就没得过了。”相龙果然精通兵法,须臾之间就能想到应对之策。
司马奕也似有所动,毕竟大义面前,个人得失都变得极其渺小,相龙分析的军情很有道理,但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快,桓温当时出兵时所定的计划,瞬间就被天时所瓦解,自己冒险动兵,值不值得尚且不论,如若桓氏大胜而归,自己恐怕真的要尸骨无存了。
相龙知道司马奕也要深思熟虑,可是他们泡在汤池的时间未免太久了,再不起身怕是要被人架着才能走出去了。他双手自然的搂住司马奕,并在对方略有所察却没有反应过来前的瞬间,松开了,像是提醒着,时间太久了他们该回宫了。
司马奕还沉浸在思虑当中,突然被相龙揽住也没有发觉,此人平时逾越的事情做的太多了,儿时就习惯了,俩人同榻而眠时,不是搂就是抱,有时候还举,举起来又扔,摔摔打打,啃啃咬咬,简直不像是与人类接触,倒是像养了条猛犬,更像是只小兽。
相龙这种动作往往意为求关注,司马奕专注的做一件事情,太久没有理睬他时,逾矩的行为便来了,所以司马奕收起思虑,看看眼前的人,他已经从水里站起身来,对,还是□□,就这么晃晃荡荡的走在司马奕身边的台阶上。
“相龙,朕将来封你个将军可好?”这有碍观瞻的画面,让司马奕很想逞逞口舌之快。
“嗯?”相龙有点反应不过来。
“既然你这个常使的官职都是朕自创,再选个特殊的封号给你吧!”司马奕看起来很正经。
“宫中除了宦官本不该有其他官职,常使这个已经很逾越了,将军的封号嘛,骠骑将军啊,车骑将军啊,都很威武啊,何必再创。”相龙不知哪里有坑,但是本能的觉得就是有坑。
“这些都是别人用过的,怎么能表达你我的情谊呢!”司马奕闭着双眼摇摇头。
“既然这样,叫什么好呢?”相龙还是觉得应该尽快结束这个话题,回宫去。
“就赐你定光将军,如何?”司马奕笑笑,他肩膀已微微颤抖,忍得快是极限了。
“听起来还挺威武的。”相龙有点疑惑,总有种莫名的违和感,却不知道哪里不对。“定光,定光?”
司马奕终于憋不住了,大笑不止,前仰后合的像风中的稻草。
“定光?光定,腚光!!!”相龙的猪脑汤又该上线了。
哗啦一声,相龙从台阶上面冲下来瞬间扑倒了司马奕,俩人一同栽入水中,水花四溅,听不见二人争执,只剩下水中唔唔声和咕嘟咕嘟声。
我让你腚光将军,咕嘟咕嘟。
第8章 桓子符北伐险丧命,司马奕疑心身边人
尘沙掩日,寸草不生,树无全枝,风过枝断。与天时相斗的大司马率军过黄墟时,连战乱的流民都难得一见,行军路上偶有白骨,也是残破不全,真是应了这个地名,昏黄无垠的废墟一片。随着节节大胜,燕国侵吞之地慢慢吐出,再次行军于故地,桓温之心却跌于谷底。
陈留本是汉朝时期封属的梁国,富庶丰登,民风淳朴。乃至后世魏王伐董卓老贼时,也是起兵于此。当年司马炎称帝之前也自封过陈留王,如此豪杰辈出之地,在祸乱多战的现在,以桓温看来,残破沧桑,千疮百孔,满目疮痍,晋军燕军的争夺,秦军的屡次进犯,让这座古城的旧日风貌已荡然无存。
行军至此,桓温不禁很想逗留长久些,哪怕是以己绵薄之力,也要振兴古城,救民于水深火热。可惜,天水指望不上,战火也抵挡不住,从燕军那刺探的消息称,燕国大将慕容垂、傅末波等人已集结兵马八万大军,前来抵抗晋军。为了阻挡晋军继续向前,逼近燕国都城邺城,慕容垂等人是倾国之兵背水一战了,这场恶仗一触即发,桓温要做好十足的准备,才敢应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