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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末琐事 (金桫椤)


  边陲的殷仲文正受岳丈之命,在城头督军,便听到军士大喊,“大事不妙了,天狗吞日啦!”
  一时间将士们军心涣散,皆言必有大事发生,怕是朝廷动荡,战事频出,或是天灾大难。
  殷仲文十分懊恼,自己的祥瑞还没找到,却看到这么一个天象,既然是所有人都看到了这不详之召,那自己再献祥瑞,岂不是痴人说梦。
  正当他捶胸顿足,懊恼不已之时,所派出去的小队,居然一时之间回来了三队,且收获颇丰。
  一队带回来一块晶石,通体紫色,光闪照人,从一侧望去中心的裂纹,赫然是一个天字。一队人马带回了一只白鹿,通体雪白,身有银色暗花,银角闪闪,鸣之如泣如诉。最后一队人马则是带回一只巨龟,此龟有百斤重,蛇头蛇尾,行之甚缓,有玄武之态。
  殷仲文看着这些异兽奇石,心中盘算,为何这般容易便得到如此之多的祥瑞,于是细问手下之人,如何得来。
  几队人口风无差,都是各自山间搜寻,无意之中遇到的,且这些祥瑞,似乎扑自己而来,于是极其容易捕捉,便带了回来。
  殷仲文甚是惊讶,自己搜寻祥瑞出于偶然,而寻得这些却易如反掌,又是为何呢?难道天象所指,吞去今日太阳的果真是他桓氏不成?
  桓玄与谢珝在南郡研究造纸之术,并就地取材,使用了当地的竹做为辅料,进行改进,使多年来所沿用的粗纸,更上一级台阶,也使绸笺的制作造价更加低廉。
  此举使许多人投入到新类纸的产出之中,一时成为热点,并且荆江二州及广州等地都慢慢兴起,于是满城人以使用新制纸为风尚。而桓玄所统治的辖区,全部淘汰旧有的竹简,以纸作为政用的书写材料。
  谢珝见桓玄整日里忙于这些事情,有点感动,却也忧心军政大事,便时时出言提点,可是平日里言听计从的桓玄,却对这些充耳不闻,引来他十分不解。
  八月节刚过五日,去城外劳军的桓玄匆匆回城。因为纸厂在谢珝生日之前,特别为他赶制出一种特殊的纸。这种纸比他之前使用的玉白绸笺更加夺目,是淡淡樱红色的细笺,制作之时将鲜花阴干掺入纸浆,于是这笺上便清晰可见点点花瓣。
  谢珝平日里最喜爱用沉香,于是桓玄还命人将做好的新笺送到小阁中,每日用沉香熏制,可保经年味道不退。
  拿到试制品,桓玄仔细的检查了下,觉得无论从样式还是气味,都十分满意,便责令加紧制作,要赶在谢珝生日之时,送上这份贺礼。
  回到府中,已经夜近二更,他本不想回房打扰谢珝,只是几日未见,不知道那人睡的可安,进的可香,远远的望见内殿早已熄了烛火,想必是他的彖之早已睡下了,看看无妨。
  同房而卧如此之久,谢珝虽然早就鸠占鹊巢,卧于正榻之上,他却始终不敢与其同榻而卧,只能屈居在外侧的客榻上,整日里遥望那自己的床枕,好生的羡慕。
  令他羡慕的自然并不是那酣睡之人有多么舒坦,而是这些高床软枕可以被那人夜夜亲泽。
  如今自己出门在外的时候多了,常常夜间才归,于是他都是安排内使在侧殿便将自己的常服打点好了,才入主殿安枕,不然怕侍奉时声音嘈杂,打扰道谢珝入眠。
  一切打点完毕,又问询了内使几日里谢珝的饮食起居,出门与否,何时归来,可有不妥,知道一切如旧,没有什么担忧之处,便蹑手蹑脚,入殿而来。
  他站在客榻边远远的望见谢珝正向内侧着身,像是睡了,却也看的不真切,想一探究竟,又怕将他吵醒,便悻悻然,躺了下去。正当他觉得有丝丝困意袭来,却听到地上有微微的响动之声。
  他似梦似幻一睁眼,不觉浑身汗毛倒竖,背心一汪冷汗。
  谢珝长发披散,白色里衣,面色如常,正站在榻边,直勾勾的盯着他看的出神。
  他一个鲤鱼打挺,便坐了起来,从上到下打量眼前的人。见谢珝并没有穿鞋袜,立于冰凉的地上,他才回过神,一把将此人拽到了榻上,一边把那双冰凉的脚在自己掌心里搓热,一边问:“吵醒你了?”
  谢珝不动,没有表情,也没有反抗,任他把冰凉的小脚抓过去,反复摩挲按揉,只是直勾勾的盯着他。
  桓玄一边为他暖脚,一边向上轻抚他的脚踝与小腿,怕他下盘受凉,生出病来,于是便摸到了那川赭石色珠链,黑暗之中,辨不出颜色,只能感受到那珠子一颗一颗,有点点凉意。
  他抬头问:“彖之这珠串很是好看,可是何人相送么?”
  谢珝还是不动不言,也没有想要写字的意思,一时让桓玄有点奇怪。今日是怎么了?被打扰到了还是生气了?
  便轻轻的唤:“彖之,过些日子便是你的生辰了,想要怎么过?是邀请封尚一起咱们单独过,还是我大宴群臣,办的热闹点?”
  谢珝终于有了点反应,摇了摇头,又摇了摇头。
  桓玄想了想道:“都不满意?那咱们要不要去外面游山玩水,就权当是督军了?”
  谢珝又摇摇头。
  桓玄笑了笑,半开玩笑的道:“难道彖之是想与我两人单独过么?”
  谢珝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眸子里闪出了些温柔的光。
  桓玄被这神情惊呆了,他不是不知道谢珝之美,只是那安静祥和的模样,以前他甚少见到,如今在自己身边久了,如此的表情虽然多了起来,只是每每看到,还是这样惊心动魄。
  次日晌午,便收到来自边关的一封贺信,是兄长加急送来的,信的内容却是殷仲文所书,乍看是一封平淡无奇的报贺信,细细观瞧,让桓玄有点惊讶。
  首先是这一手隽秀的字迹,映入眼帘便十分赏心悦目,而文章也如行云流水,字里行间有对仗之迹,虽然没有引经据典,却十分流畅,让人读了有种停不下来的错觉。
  看来殷仲文此人,确实不凡,并不似他兄长那般粗中有细,他则是无论何时都给人一种,精雕慢琢的精细劲头。
  谢珝接过信,看了看,便放下了,看似有些不屑。
  桓玄也觉得胸怀四海与工于心计是两种全然不同的风格,谢珝将世间万物附于卦象之上,每每分析的淋漓尽致,而殷仲文则是处处算计,小处心思昭然若揭。
  这次他上了这表,也是细数了自从到了边陲,出行之时,所恰好遇到的祥瑞,于是便派人带回了营地,自觉是好的兆头,便要与兄长亲自护送至南郡。
  如此看来,便是他久居塞外,怕赶不上这朝野上的热闹,于是借送祥瑞之名,回南郡听候差遣。
  桓玄见谢珝不想置喙此事,又觉得兄长在外确实也受苦颇多,便回信应允。
  可是他现在完全不关心这边塞之人,究竟有何异心,只想知道眼前之人究竟如何打算。
  作者有话要说:  日食的时间好像有点问题,休假在家,但是晋书却在单位,凑合看一下,等我考证以后再改,鞠躬了!


第56章
  昨夜二人就那样相对无言的坐着,不管自己抛出什么样的话题,谢珝只顾不动声色,虽然目光柔和了许多,仍然有些凉意。
  桓玄感觉到那冰冷的肌肤,慢慢恢复了温度,而对坐之人,又好像无意于自己闲聊,便想让谢珝早点歇息,养养精神。
  只是他想扶谢珝躺下的时候,那人又挣扎起身,要下榻而去,于是,他拉住那纤细的手腕道:“是要回榻去了么?”
  谢珝停下了动作,没有回身,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桓玄想,也许是自己吵到了他安睡,便有些不快了罢,只好很歉意的道:“那我送彖之罢。”
  谢珝回过头,有些惊异,估计是觉得,三步五步的就从一侧跨到了另一侧,怎么还要相送啊!
  桓玄看出了他的疑惑,快速翻身下榻,回身一弯腰,便打横抱起了谢珝,向主榻边走去。
  谢珝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的惊呼了一声,只是感受到那人有力的臂弯,搂住自己才明白,原来此人是见自己未穿鞋履过来,怕又凉到了脚,便送他脚不沾地的回去。
  被放回了主榻之上,又严严实实的被掩好了被子,谢珝仍旧睁着大大的双眼,看着桓玄。
  桓玄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只好望了望他道:“安。”
  只是转身未走出一步,便发现自己的衣襟被从侧面露出的一只小手扯住了,他有点惊奇,也有点不知所措,便再回头望望谢珝。
  谢珝不动不言,脸上没有任何波澜,就那样望着他。
  自打他回府,看到这人,他便保持着这种状态,如此之久,仍然没有改变,究竟是何事呢?
  难道是他知道了自己准备纸笺作为贺礼之事,心中感动?不该啊,这也只是平日里所做的普通的一件小事,何必如此。
  难道是自己不在的时候,有事情不顺心,所以生气了?
  难道是自己最近督军的次数太多,常常不在家中,他甚是想念?不能不能,这只是妄想,绝不可能是这样。
  再说谢珝也常常提点自己要在军务大事上多下功夫,以备将来大战,绝不会因为自己走了太久而生气。只是眼前人的心,海底针,自己真是猜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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