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怎么又提这一桩往事了?”靳久夜更奇怪了。
贺珏轻轻一笑,只答:“朕想听听你的看法。”
靳久夜表示:“当年往事,又不是这个孩子亲手所为,更不是他父母所为,又有什么理由怪罪到他身上?”
贺珏没说话,靳久夜敏锐地察觉到了对方的情绪,连忙又道:“人活在这个世上,很多时候都身不由己,先皇做下的孽,也与主子没有丝毫关系。这几年,主子勤勉宽容,已让无数百姓过上好日子了,何必再心怀愧疚?”
男人极少说这么多话,他总是沉默寡言的,可相处了这么多年,也只有这人才能明白自己心底深处的结到底是什么。
他从来不是个善良正直的人,他小时候受过那么多阴谋算计,心里藏满了恶与恨,只是一直压抑着,不想释放出来罢了。
而封印它们的,也只有眼前一人。
“主子是先皇的儿子,继承了他的血脉,但又没做过什么错事,为何要替先皇赎罪?”
贺珏情不自禁地想要靠近靳久夜,靳久夜目光真挚而清澈,每一句话都那么肯定,让人生不出质疑来。
“哥,你是我的小仙子。”年轻的君王如是说道。
靳久夜伸手环住贺珏的脖颈,任对方靠在自己的肩膀上,许久后,他道:“主子别替靳家翻案了,属下想要跟主子永远在一起。”
贺珏一怔,“你都知道了?”
“是。”靳久夜道,“属下心中从未有过怨恨与不甘,主子不必如此……”
贺珏突然打断靳久夜的话,“并非全然是为了你,即便那不是你的家人,朕也要为他们平冤昭雪,因为正义与公道。”
靳久夜眨了眨眼,与贺珏面对面看着彼此的脸。
贺珏说:“正义与公道,永远都不能缺失。”
靳久夜动了动嘴唇,想说什么但又没说出来。
就在这时,怀中的婴儿啼哭起来,靳久夜一下就慌了,“主子,他怎么又哭了?”
贺珏被靳久夜的反应引得大笑,“兴许是饿了,朕去唤乳母来喂,你先等着。”
“不,不是……”靳久夜抓住了贺珏的衣袖,不让人起身就走。
贺珏惊奇了,这可是男人第一次违抗他。
只见靳久夜一把将孩子塞到他怀里,然后以最快的速度跳起来,直奔军账外,门帘飘动,人已不见了踪影。
男人的声音从外头传回来,与婴儿的啼哭交相辉映,“属下去找乳母。”
贺珏低声笑了,静下心来哄着怀里的孩子,他其实也不乐意做这样琐碎的事,毕竟是堂堂君王,可能看到靳久夜那番神情,说什么也值了。
乳母来得很快,婴儿被抱下去,屋里总算清净了,靳久夜松了一口气。
贺珏笑着问:“你真怕孩子啊?”
靳久夜摇了摇头,“属下不怕孩子。”
“那为什么相处了好几日,见着那孩子还是如临大敌?”贺珏故意取笑对方。
靳久夜叹息道:“是那孩子太小了,属下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一用力都能捏断他手脚脖颈。”
贺珏轻笑一声,仔细端详着男人的脸,“夜哥儿,你有没有发觉近日变了许多?”
靳久夜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有吗?”
“有的。”贺珏撇开男人的手,“不是脸上,是……”
“是什么?”靳久夜不知怎么有些发慌,竟有些不敢去看主子的眼睛。
贺珏察觉到了,心里有所意动,又不敢确认,生怕又是空欢喜一场。
默了一会儿才道:“若朕想让你养着那孩子,你觉得如何?”
“好。”靳久夜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贺珏有些惊诧,“你不是怕那孩子么?”
靳久夜无奈地解释:“属下不怕孩子。”
可惜这话贺珏不听,只问:“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朕?”
“没有。”靳久夜断然否认。
贺珏又问:“从朕到玉石关之后,你所有事都告诉朕了?”
靳久夜犹疑了,没有立刻回答,贺珏观察着对方的神色,突然想起,“你方才让朕不要查靳家的案子,是不是说了一句话?”
“你说要跟朕永远在一起。”贺珏突然笑了,笑得有些开心。
时隔几日他才猛然发现一些细节,感觉身边这人好像不一样了。
从他去葫芦谷救人,从他替人挡刀,从靳久夜每每凝视着他腰腹上的伤口开始,好像有什么东西就发生了改变,只是这种变化太轻微,太细致,实在难以捉摸,他甚至到现在也不确定。
靳久夜则被这话问得怔住,“属、属下有说过吗?”
“看看,撒谎耳朵都红了。”贺珏道。
靳久夜一听连忙去摸自己的耳朵,却见主子笑得更开心了。
“主子别捉弄属下了。”靳久夜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快被捉弄坏了,主子真是越来越过分。
“你耳朵没红,你慌什么?”贺珏故意凑近了问。
靳久夜退了一步,被贺珏拦住了腰,“不许动。”
“主子?”
两具身体抵在一处,贺珏含住靳久夜的双唇,啃了大半晌,气喘道:“夜哥儿,你要不要再去问问疯医,看这伤势要养到什么时候?”
“唔?”
“朕想让你生孩子了。”
屋内沉默,又过了好久,靳久夜道:“主子恕罪,属下真没法生孩子。”
“朕说你能,你就能。”贺珏的声音压抑而低沉。
“好吧。”靳久夜认了,“属下能。”
主子说什么就是什么,他不光是小仙子,还会生孩子。
三月里最后一场倒春寒过去,玉石关也逐渐暖和起来,靳久夜已经开始拿着刀剑练武。北齐的新任储君也来到玉石关,郎昀三十岁上下,生得俊美又阴郁,随身带了五百人的亲卫队。
齐乐之作陪,贺珏设宴款待,两国首脑在席间相谈甚欢,一如邻家兄弟一般。
“怎么没见贵国那位传奇人物?”郎昀好奇道。
贺珏挑眉,“南唐传奇人物不胜枚举,不知太子殿下问的是何人?”
“自然是尊贵的贵妃殿下,玄衣司的影卫大人。”郎昀微笑道。
“哦?不知贱内如何入得太子殿下的眼?”贺珏不动声色地捏紧酒杯,齐乐之也看向了郎昀。
郎昀对此视而不见,只笑道:“影卫大人三进三出明王坛,带走了小齐大人不说,还将孤那可怜的弟媳和未出生的侄儿也带走了,怎能不教人佩服?”
“他身子不适,不便见客。”贺珏婉拒。
郎昀似笑非笑,“是吗?”语气里满满的不相信。
就在这时候,高山鹰急匆匆进门,“陛下!”
身着盔甲的高大男人带刀闯了宴会,吓得郎昀带来的那几个舞女惊叫连连。
贺珏预感不妙,“何事?”
高山鹰抱拳行礼,在众人皆在地场合中,略有些为难地开口:“是影卫大人……”
“靳久夜如何?”贺珏立时想到郎昀方才的言语,莫不是趁机去偷袭了靳久夜,毕竟他闯了明王坛,让北齐好一阵难堪。
而明王坛又是郎昀的地盘,对方搭上了不少得力手下,正因此事牵扯出日月神殿的丑陋面目,加剧了北齐的王权争斗,差点儿让郎昀一败涂地。这人素来记恨心重,想私底下对付靳久夜也不是不可能。
高山鹰面对贺珏的质问感觉很难回答,可想起影卫大人的吩咐,他只好一字一句原封不动道:“影卫大人说他孕吐难受,要陛下去陪。”
什么鬼?
饶是贺珏也愣了好久,对面郎昀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男人也会怀孕的么?”
贺珏冷冷瞪了一眼郎昀,随后站起身,“失陪。”
“这分明是玩笑,陛下还真去啊?”郎昀忍不住道。
贺珏没再搭理他,径直往靳久夜的住处去,他想起最近又搜罗了一些从庆阳府流传过来的民间话本给那人无聊的时候看,自己偶尔在情动时也常说让他生孩子的话,指不定以那人清奇的思路,还真能搞出孕吐这么一桩事来。
靳久夜的住处,男人正在擦拭他的鹰纹短刀,刀锋上还有血迹,京畿卫正在四处走动,守卫森严。
“怎么了?”贺珏有些吃惊,“你不会忍不住聒噪,把那孩子杀了?”
靳久夜将短刀收鞘,神色漠然,“没有,收拾了几个小喽啰。”
贺珏一听话音就知道了,“是北齐的人?”
“嗯。”靳久夜道,“看样子是,搜到了属下的住处来,可能是在找那孩子,不过无一活口。”
贺珏打量了男人全身上下,“受伤了没?”
靳久夜摇头,“没有。”
“那孕吐还难受不?”贺珏伸手摸靳久夜的腹部,靳久夜下意识往回缩,“主子,明知道那是借口。”
“可朕觉得,你若不是想给朕生孩子,又怎么会找那样的借口?”贺珏调笑着问。
靳久夜往后躲了躲,“人多,主子别说了。”
贺珏偏不,跟上去缠着男人道:“今日的亲亲,夜哥儿还没给朕。”
靳久夜低声道:“早晨不是亲过了吗?”
贺珏摇头,“不,那是朕亲你,不是你亲朕,不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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