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久夜沉默。
贺珏醒了醒神,忽而觉得两人窝在一起太过燥热,便与人分开些,“这天气不如前几月,下次就不留你过夜了,热得很。”
他愈发没了睡意,百无聊赖地打量起身旁的男人来。
两人因着暑热,都只套了一件薄薄的单衣,靳久夜身上方才被贺珏无意识一蹭,衣领子都翻开了大半,露出缠了些纱布的胸膛。
从来不曾注意,这个男人已然长成了如此挺拔壮阔的样子,贺珏感慨地想,他也得抽出时间好好练武,免得被靳久夜的块头比下去。
再怎么着,自个儿身为主子,也应当臂要比他粗,胸要比他大,腿要比他结实,臀要比他翘才行。
“哎,咱们小时候比那个,还没比出结果呢。”贺珏突发奇想,碰了碰靳久夜肩膀,将人从静默中叫醒。
靳久夜听得眉骨一跳,那等糗事还要重来一遍不成?
“主子又要做什么?”他几乎下意识地想要往后缩,可影卫的本能制止了他任何退缩的动作。
贺珏嘻嘻坏笑,目光落在了男人的身体某处,“反正睡不着,要不然比比你大还是朕大?”
“不必了,主子最大。”靳久夜艰难地说出口。
“夜哥儿,你耳根这儿是红了吗?”贺珏透过帐外的烛光突然发现,霎时转移了注意力,忍不住上手摸了摸靳久夜的耳朵,靳久夜的耳郭颤动了下,“没有。”
贺珏端详着靳久夜的脸,这人依旧冷面无色,好像什么情绪都不会出现,任何时候都能拿捏得住一样。
这样的人,若不是被他眼尖瞧见红了耳根,仿佛就永远无情无欲,冰冷得不似个人一般。
忽然贺珏想知道,靳久夜有没有不克制的一面,隐秘的黑夜总适合问些出格的话题。
“夜哥儿,你动情过吗?”
靳久夜默了片刻,似是被这个问题惊了一下,许久才回答:“未曾。”
贺珏又问:“你想过动情吗?”
靳久夜摇了摇头,很轻微,“没想过。”
“那……”贺珏禁不住探究,“什么样的人会让你动情?”
靳久夜几乎毫不犹豫,“没有人。”
为何?贺珏差点儿脱口而出,可话到嘴头才意识到,自己清楚的。或许是因为这人长期处于紧张危险的状态,或许是他根本没有时间去思考除了生死之外的任何问题,又或许是他从小被驯养强制剥夺了情感的能力。
短短三个回答,像三块巨石一样砸在了贺珏的心里,他的胸口仿佛被什么撑住了,萦绕着一种酸胀的疼痛感,隐晦却又无时无刻不在。
“那你心里就没有装过谁?”贺珏问出最后一句。
靳久夜想了想,似乎在搜寻过往,贺珏静等着。
然后听到靳久夜说:“属下心里只有主子。”
好半晌,贺珏都听不到自己的声音,感受不到周遭的一切,他的眼前只有这个冷面又不苟言笑的男人,那是一种万籁俱寂的感觉,旁的什么都不在乎了。
他甚至感受到,在那一刹那他的心忽然颤动了一下,如同一根琴弦,被什么轻轻拨动了。
第23章 辱靳久夜者,必惩之。
贺珏迷迷昏昏睡了一夜, 醒来时浑身汗涔涔的,总觉得自己昨晚上做了个什么梦,却又想不起来到底梦了什么。
连上朝时都觉得恍惚, 等下了朝回勤政殿, 暖阁内已空无一人。
他心里生出一股邪气, 质问身边的宫人, “靳久夜呢?”
宫人怯怯地回答:“影卫大人一早便回永寿宫了。”
他们没来得及一块用早膳, 贺珏心里别扭着, 嘴角绷得紧紧的,最后冷哼一声, 却什么都没说。
早上起来时身上不爽,他就忙着洗漱了一番,根本没有传早膳,也不知那人吃过没有。
竟是一句话都不说, 自个儿就走了。
贺珏想想又来了气, 翻了两眼折子,看到秦稹那老顽固又在扯什么钱的事, 当即批了两句狠的。
自顾自坐了会儿,发现什么都看不进,脑子里烦得很,他便走到窗边, 径自站了许久, 随后唤来宫人:“去演武场, 把林持也叫来,带上几个身手好的羽林卫。”
林持在演武场被贺珏揍了个鼻青脸肿, 他作为羽林卫首领,是天子近卫, 却连被保护的人都比不过。
当即感到心灰意冷,新晋来的那个新兵蛋子没头没脑地凑过来,关心了几句。
林持扫了他一眼,“看笑话呢?”
侍卫兵连忙道不敢。
林持冷哼了一声,“要不你上去试试?”
侍卫兵连忙往后缩,随后露出一点谄媚的笑容,“属下半月前刚入职羽林卫,那时有幸亲眼目睹陛下与影卫大人的拳脚切磋,当时还不觉得什么。今日见陛下能一人单挑咱们羽林卫三个,这才真正意识到,那位玄衣司首领是个怎样厉害的存在。”
“知道就好!”林持拿着旁人递过来的帕子,擦了两把汗,场中贺珏还在跟三个羽林卫同时对峙。
他目光看过去,透过那些刀光剑影,似乎看到了某个黑衣男人的样子,倏而神色崇敬了许多。
“那日影卫大人还是带着重伤刚回来,陛下在他面前也连输几场,至于我,更比不得影卫大人半根手指头了。”
林持不屑地看向侍卫兵,“至于你,再练二十年也未必是我对手。”
侍卫兵连连称是,有些艳羡地说道:“影卫大人如此厉害,可称天下第一,也不知辖下的玄衣司又是什么光景了。”
林持轻嗤一声,“想进玄衣司?”
侍卫兵默然。
“你还远远不够格。”林持残忍地说道,“那是要把命搭进去的地方。没有一腔热血与激情,没有对国家对陛下一往无前的忠诚,不配进玄衣司。”
多余的话自不必再说,场中贺珏那边已然结束,林持迎了上去。
宫人们也跟着递上了干净帕子、水等物,贺珏潦草地擦了两下,狂饮一壶水,然后指着身后那几个瘫倒在地的羽林卫,对林持说:“好生训一下,莫丢了羽林卫的脸。”
林持恭敬应是,趁机提出:“陛下,不若让影卫大人到羽林卫指教一二,也好助臣提升羽林卫的整体素质。”
贺珏斜了他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你竟有脸提这样的要求?
“他都没工夫搭理朕,还有闲心去羽林卫?你做什么春秋美梦呢?”
林持闻言心里一咯噔,顿时恍然大悟。原是在影卫大人那里碰了壁,便拖着自己及一干羽林卫打架,揍爽了好出气。
天可怜见,林持忽然想到以后的日子,该不会都这般悲惨吧。
贺珏浑身出了一场汗,心情也跟着畅快了许多,又命令宫人:“让中书舍人来勤政殿,朕要拟旨。”
回到勤政殿,洗漱后出来,中书舍人已恭候多时了,贺珏便将册封靳久夜的诏书定了下来。处理了这厢事,他再次坐到书案前,总算能静下心来看折子了。
只是秦稹那老头儿的奏请,被自个儿划得太厉害,恐怕发还回去那老头儿想不开,会亲自往勤政殿走一遭,当场将他骂个狗血淋头。
贺珏无奈地叹了口气,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做出些反常的举动。
他不愿深究,也怕自己越想越糊涂,便决定沉下心来专注于朝政,将内阁几个大臣召进宫,把财政的事议清楚。
他就死磕这一件事,不信没得结果。
寿康宫。
贺珏定下靳久夜位份的消息才将将一个时辰,已经被太妃打听清楚,听说不过是个贵人,不由得冷笑两分。
“还当陛下如何心肝宝贝那影卫,令人住进永寿宫主殿,还为他在内阁大臣面前失态,甚至处置了哀家身边的掌事宫人。结果,呵,还不只是个贵人罢了。”
太妃伸手拍了拍钟宛秀的肩,无不觉得痛快,“宛秀啊,由此可见,这男人啊,再是心上人又如何,还不是最看重子嗣?我们这位陛下心里明镜着呢,靳久夜是个男人,不能生育,就算跟着陛下二十年,可那二十年的情分也不能抵消他自个儿的身份。”
钟宛秀微笑着应是,“姑祖母说得对,臣女这便不担心了。昨日臣女见宫正司那些人凶神恶煞地来拖走蒋宫人,蒋宫人叫喊得那般凄惨,心里实在害怕极了。只道那影卫能只手遮天,自个儿若是进了宫,即便得了恩宠,依那人的狠辣手段,被潜伏暗杀了也无处申冤去。”
“他敢?”太妃也想起了昨日的没脸,脸色顿时垮下来,眉目中透出几分阴冷,“他算什么东西,生死营爬出来的一条狗!也敢在后宫猖狂!当年就该毒死他,一了百了,岂会闹出如今这么多事端来!”
钟宛秀陡然听到这桩往事,心跳也停滞了一下,一时没接上话来。
她没想到平日里看起来慈祥可亲的姑祖母,竟然是个这样毒辣之人。难道她曾经对那位影卫大人下过毒吗?钟宛秀不禁暗暗想道。
太妃无意间说漏了嘴,假咳一声掩饰过去,反正那些事只要不被贺珏知道便没什么。钟宛秀终究是自家人,钟家还得依附于她这个太妃的荣华,再怎么也不可能自掘坟墓。
不过她也怀疑过,贺珏是不是心里知道了些什么。毕竟昨日清晨她才寻机教训了靳久夜,可不到中午贺珏就来了旨意,尽管打杀的是一个奴才,但也是她宫里的奴才,在她身边一直伺候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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