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珏许久没活动筋骨了,猛一听到此言,眼神顿了顿,随后道:“饮尽此杯便去,你可不要手下留情。”
演武场。
羽林卫守着四周角落,人人手里持了一盏火把,照得偌大的演武场亮堂了起来。
早间巡逻的侍卫兵也在此处,他殷勤地贴在侍卫头领的跟前,“头儿,听说是影卫大人同陛下一起,这等盛事属下可得仔细看看。”
侍卫头领白了他一眼,“你若看得明白,那就睁大狗眼仔细看个清楚,要是能学到几分厉害招式,我这位置就该你坐了。”
侍卫兵连连称否,忙道没那心思。
说话间贺珏同靳久夜已然进了演武场。
那一身玄衣带着血腥气,扑面而来的震慑感让侍卫兵怔了片刻,侍卫头领冷冷道:“吓尿了?”
侍卫兵回过神,“只觉得影卫大人脸嫩了些,是个俊人儿。”
“怎么着,还敢编排影卫大人不成?想进玄衣司蹲个局子?那地方可是有去无回!”
侍卫兵嘿嘿笑道:“头一回见着影卫大人,惊为天人罢了。”
“那可不是个花架子,至于脸嫩不嫩人俊不俊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手下的人命多如牛毛,早二十年就跟着陛下了,资历年岁都比你深,你喊祖宗也不为过。”
侍卫兵被骂得脸上发烫,只能赔着笑脸。
这时候靳久夜已同贺珏摆开架势动起手来,侍卫兵问:“头儿,你说影卫大人会不会让着陛下?”
侍卫头领目不转睛,盯着招式暗暗叫了一声好,透着空隙才回答:“哪日你做到影卫大人那份上,便知道会不会了。不过这辈子都不可能,我们都不可能。”
场中,靳久夜一脚劈在贺珏的肩头,贺珏拖住靳久夜脚踝,借力反击,靳久夜飞身双踝一绞,两人倒在了地上。
空中战变成了地面擒拿术。
侍卫兵瞅着场中彼此纠缠一团暗暗较量的两人,突然福至心来,“头儿,你说陛下这大半年闹着选男妃,莫不是要将影卫大人选进宫吧?”
侍卫头领听到此言,脑子里竟空白了一瞬,一时说不出话来。
他在宫里当差也有几年了,早在陛下登位之前,就见识了影卫大人的厉害之处,二人情同兄弟,时常同塌而眠。
原先他也不曾多想,只当传闻中的影卫大人身份特殊,手段厉害,又得天子看重。
如今被新兵蛋子一点拨,再想想过去种种,似乎影卫大人同陛下着实亲密了些,莫不真有私情?
“住嘴!”侍卫头领呵斥了那人,“影卫大人岂是你能编排的,真想往玄衣司走一遭,也莫要拖老子下水!”
侍卫兵讪讪称是,偷偷离了侍卫头领,寻着一个平日里要好的同僚一番吐槽,最后纳闷道:“我听头儿那意思,仿佛陛下能编排,影卫大人就不能编排?听起来影卫大人比陛下都金贵些似的。”
同僚语重心长地告诫侍卫兵,“你刚到内廷,不懂宫里的规矩,你编排两句陛下,陛下心善又是大忙人,听了倒也罢了。若是编排影卫大人,一来玄衣司不是个心慈手软的地方,二来,这陛下也不会放过你。”
得嘞,新来的侍卫兵听到此处,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立时噤了言,从此只将靳久夜奉作神,再也不敢多议论了。
第2章 把衣服脱了。
贺珏同靳久夜打了两场,到底还是比不得这个身经百战处处杀招的生死兄弟,连连败北。
只是两人打得痛快,心里那点不舒畅也消散了许多,倒也不论输赢了。
靳久夜伸手将贺珏从地上拉起来,“属下冒犯了。”
贺珏道:“你若这般客气,便是同朕生疏了。”
靳久夜不言,贺珏难得露了笑脸,“罢了,回勤政殿将你我二人的酒喝完。”
他拍了拍靳久夜的肩膀,手上没个轻重,靳久夜突然身体颤了颤,贺珏一下就愣了,“你……你伤得重?”
靳久夜摇头,“不妨事。”
“还说不妨事?”贺珏黑了脸,拖着靳久夜就往勤政殿走,“今夜无论你如何说,朕都不会放你走了。素来不把自个儿身子放心上,往年倒也罢了,那时候迫于无奈谁也想不到以后,如今朕做了天下君主,你还这般亡命作甚?”
靳久夜意欲挣脱,谁料贺珏死死攥着他的手腕,他也不能真的同主子动手,离了演武场,君臣有别。
勤政殿当值的宫人们见贺珏拉着靳久夜匆匆回来,连忙垂下头,眼观鼻鼻观心,不敢多说半个字。
两人转进贺珏日常寝居的暖阁,有小宫人准备进来伺候,被贺珏一挥手,便将门咣当一声关了过去。
那人差点儿撞着鼻子,连连退了两步,惊魂未定。
年长的老宫人没好气道:“没个规矩,陛下是你能上赶着凑的?”
小宫人委屈得眼泪都快掉了,“师傅,奴才不过是想跟去伺候,哪晓得陛下生了这么大的怒气。”
老宫人道:“有影卫大人在,轮不到你伺候。”
小宫人抬眼,一脸茫然,“奴才听说影卫大人杀人如麻,还会伺候人?”
“都是奴才,怎么不会伺候人了?”老宫人斜了小宫人一眼,“回头烧好热水,影卫大人应当要在暖阁歇下了。”
小宫人眼珠子一转,当即明了,“原来影卫大人能伺候的,与奴才等人不一样。”
“少胡说八道,当心进玄衣司蹲局子,日后别怪师傅没提醒你!”老宫人敲了小宫人脑袋一下,“还不赶紧退下,听什么墙角儿?也不怕没了耳朵!”
勤政殿暖阁内。
贺珏黑着脸,冲着靳久夜:“把衣服脱了。”
靳久夜深吸一口气,缓缓将黑色的外衣解开,内里白色中衣已染红了一片。
贺珏当即怒道:“靳久夜,你偏要作践自己是不是?既然受了伤,为何还要同朕练武,朕处处使了全力,半点没收力,你……你非要气死朕?”
说着话,贺珏已然上手,将人按到床上坐下,又将那血色中衣一点一点脱下,露出男人精瘦有力的身体。
右腹处有一处伤口,拿布条缠着,血水已经浸了出来,后背还划了一刀,刀痕颇长,斜着划过半边肩胛骨,好在没伤到骨头,只是皮外伤。
贺珏伸手去解腰腹上的布条,禁不住手指有些颤抖,靳久夜见此,便自个儿动手,刺啦一下连带血肉都翻了起来。
“主子,替属下将酒拿过来。”
贺珏拿了酒来,靳久夜站起身,离了床,拿着酒壶就往伤口上倒。
酒水倾泻而下,这是上好的贡酒,浓度比一般的要强,靳久夜咬紧牙关,下颚骨都在微微颤抖。
的确挺疼的。
“劳烦主子,帮忙给背上那道消消毒。”靳久夜将剩下的酒壶递给贺珏。
贺珏冷冷看着,“你真不要命了,下次若拿不住,回来禀了朕,朕派大军围剿,让那些贼子插翅难飞。”
语气着实不好,手上的动作却轻了许多。
“那杀手确实难缠了些,属下跟了他许久才得手,回来晚些了。”靳久夜轻声解释,见贺珏面色不虞,又道,“属下掌着玄衣司,这点任务都完不成,还凭什么做主子的影卫?”
“再者,三军乃国之重器,轻易不可动。”
贺珏愤愤将酒壶扔下,“你还教训朕不成?”
靳久夜叹了口气,“不敢。”
贺珏自然知道靳久夜素来寡言少语,今日说这么多话,也是因着自个儿心情不好,若非如此也不必顶着伤痛陪他练上两场。
默了片刻,贺珏从房中隐秘处拿出两瓶伤药,“这褐色瓶子的外敷,白色瓶子的内服。你常用的,禁忌都不必朕再多说了吧。”
“过来,坐下。朕给你上药。”靳久夜规规矩矩地坐到床边,贺珏上药的手法已然熟练,没一会儿功夫就拿着纱布缠好了。
“细下想来,这么多年朕身边也只有你陪着,往日念想都是遥不可及。”贺珏叹了口气,靳久夜穿上外衣,规规矩矩地坐好。
“酒还有吗?”靳久夜问。
贺珏摇了摇头,笑道:“都被你小子用了,还喝个什么?“
靳久夜不言。
贺珏在明暗交错的灯光下看着靳久夜的脸,这小子比他还大上两岁,如今已过而立之年,刀山火海闯过,血雨腥风扛过,到头来还是独身一人。
贺珏心里生出些许不忍,这两日受齐乐之的影响,多少伤感了些。
“朕给你赐婚吧。”
此言一出,靳久夜震惊抬头,望着贺珏。
贺珏笑道:“怎么,不信?你若喜欢谁,只消同朕说个名字,朕一准将人替你拿下,男女不论,只要你乐意。”
靳久夜道:“主子为何?”
“不为何。”贺珏道,“你年纪也不小了,是该找个可心人儿陪着,朕不能一味强求你。”
靳久夜垂下眉眼,“主子别忘了,属下是从生死营爬出来的影卫,影卫终其一生追随主子,不成婚不成家。”
“生死营早就覆灭了,这天底下的影卫,恐怕也只有你一人。”贺珏道,“你对朕的情谊,朕如何不知?正因如此,朕才要对你后半辈子负责,你看看你身上多少伤,难道往后的日子还要添上几道不成?你不拿自己的身体当回事,朕却不能。这么多年……朕早就拿你当亲兄弟看待了,所以总要安妥好往后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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