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禁知儿子与李福旺的感情,也知大人的事跟小孩子无关,点头道:“我带他回家。”
李福旺张口结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杜亿泰道:“我们想跟君儿道别。”
楚禁点点头,命赵林徐方让他们进来。
二人来到楚君错棺前,李福旺只看着楚君错发呆,杜亿泰想说了几句送别话,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过得片刻,李福旺道:“楚老爷,你们要回南昌么?”
楚禁道:“我们已是通缉犯,待在南昌不安全,可能会去别处。”
李福旺道:“去哪儿?”
楚禁道:“现下还不知道。”
李福旺道:“那我以后怎么去看望君儿?”
楚禁叹道:“以后可能再也不见了……”
李福旺呆了半晌,怔怔掉下泪来。
杜亿泰再也忍不住,掩面痛哭。
正在这时,众家丁奉孟翠桥之命,来运楚君错棺椁,看见楚禁和赵林徐方,吓一大跳道:“你们是谁?”
楚禁道:“我是来接君儿的,现下就要把他带走,你们回去对钟离权照实说便了。”
众家丁大急道:“不行,外头有个宁王说也要找君儿,你要是带走,他绝不肯罢休,他捉了我们二少爷,若没有君儿给他,他就要杀二少爷了!”
楚禁听说宁王来了,暗道:“他肯定也是来接君儿的,外面那么多人,王爷独自一人,定无法脱身,王爷害死钟离权一家,钟离权虽答应君儿不杀父母,可今兄弟又遭挟持,情急之下,只怕顾不得许多……哼,王爷拿君儿挡枪,倘若真被钟离权杀死,也不算冤。”待要不管,低头看着儿子的脸,心想:“君儿宁可自己性命不要,也要保护王爷,他如今虽去了,也一定不愿看到王爷有事,我若坐视不理,他在天之灵,必会怪责我……”长叹一声,把棺椁盖好,抬起扛在肩上,说道:“带路。”
第174章 因果循环
楚禁因宁王害死楚君错,如今对他恨之入骨,是看在楚君错面上,才来相救,听对方问是否也来救君儿,并不回答,只道:“钟离权,我答应从此再不找你寻仇,你把王爷放了罢。”
孟翠桥只求白映阳能脱险,就算要他立时死了也不在乎,忙不迭答应。
楚禁对宁王道:“他答应让你走,你把人放了吧。”
宁王哪里肯信,兀自不放白映阳。
楚禁皱眉道:“你已杀了他家人,现在还要杀么?”
宁王道:“除非我见到君儿,否则绝不放人。”
楚禁道:“君儿和我在一起。”
宁王奇道:“什么?我没见到他。”
楚禁见他缠夹不清,抚棺道:“君儿在里面,咱们这便走吧,有甚话,以后再说。”
宁王只觉一阵眩晕,定了定神,勃然大怒,骂道:“你干么把君儿关在里面?快他放出来!”
众人见他说话颠三倒四,楚君错明明死了,当初还是死在他手中,莫非他造反失败,自己发了疯,记不清事?
楚禁黯然道:“君儿已经去了……”
宁王大怒,破口大骂,拿着匕首的手激动得不住摇晃,又在白映阳脖子上划出几道血痕。
张恶虎一直没说话,全神贯注地盯着宁王,此刻见他激动之际,露出破绽,瞬间冲上,扭住他握匕首的手,把白映阳抢过来,反手一甩,把宁王甩出复道。
孟翠桥、张夫人等赶紧扶过白映阳,查看他脖子,伤痕都不深,没伤到要害,忙取芙蓉露凝膏,给他止血。
宁王摔在花圃中,早有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等一众捕快、武馆弟子、联盟诸仙一起把他围在中间,众捕快、武馆弟子皆拔出刀剑,指住宁王,联盟诸仙却因受过他不少恩惠,心中不忍,颇为迟疑。
曲中直见状,与赵林徐方一起抢上,拔剑护在宁王身前。
武馆弟子道:“你还要帮他?”
曲中直道:“王爷对我有知遇之恩,不能让你们杀他。”
武馆弟子道:“就你们几个人,还想护着他?”
曲中直和赵林徐方道:“即便都死了,那也没什么。”
众人见双方僵持,便问孟翠桥道:“这该如何处置?”
孟翠桥本就恨透了宁王,近日又挖出家人尸骸,更是痛恨到了极点,加上适才宁王还伤了小白羊,他真想把宁王抓过来,碎尸万段!但还是强压下怒火,说道:“我刚才已答应楚大哥,请你们别为难他。”心想:“我答应君儿时,他虽把我蒙在鼓里,却也是为救自己的父亲,宁王虽与我有大仇,但我既许下承诺,便不可再反悔。”
其实宁王杀了他一家三十七口人,尸骸如今就在眼前,实乃血海深仇!就算孟翠桥当场反悔,旁人不会觉得有何不对,况且现如今大伙占尽上风,要杀宁王,真是易如反掌,但他仅凭一句口头许诺,就此放过大仇人,实属难得,众人不由自主对其生出敬佩,众捕快和武馆弟子都不待张恶虎和皇甫仁下令,就自行退开了。
曲中直和赵林徐方一起去扶宁王,宁王却把他们推开,冲到楚禁跟前,去抢棺椁。
楚禁生恐拉扯会碰伤了棺中的楚君错,只得放开手,让他夺去。
宁王大喜,把棺椁放在地上,打开棺盖。
楚禁待要阻止,已然不及。
宁王看到楚君错的小脸,整个人都呆了。
楚君错躺在棺中,脸上非常安详,像是在睡觉,可能作了美梦,嘴角似乎还蕴含着一丝微笑。
宁王轻轻道:“君儿,舅舅来接你了,你起来吧。”
楚禁眉头大皱,扶他道:“这儿有许多人,你这般闹会惊扰君儿,他便无法安息了。”
宁王一个激灵,继而老羞成怒,跳将起来道:“君儿好端端的在睡觉,安什么息?”突然发掌,打在楚禁胸口。
楚禁猝不及防,给打个正着,脚下站立不稳,连退数步,双眼一阵发黑。
曲中直、赵林徐方、联盟诸仙忙过去相扶。
众人见宁王动手打自己人,无不想:“莫非他伤心过度,神志不清,竟致敌我不分?”
宁王指住楚禁道:“再过几日,就是君儿十岁生辰,我答应陪他去杭州,他高兴极了,天天数着日子盼,怎么会安息!你……我知道的,你心里一直记恨我,你要出气,只管找我便是,为何要咒君儿?”说完又去叫楚君错赶紧起来。
楚君错当然再不可能答应他。
宁王急了,把他抱起道:“君儿,你生我的气,不肯睬我吗?你以前也是这样,一生气就不和我说话……”说着说着,忽而哭了起来,又道:“我不是故意抓你,那长|枪|刺来,我一时着急,只想抓个人来挡一挡,怎知你竟在旁边……”
众人起初见他语无伦次,只道发了疯,此时如此说话,显然又记得事情发生的经过,大伙面面相觑,又见他怀中小小人儿已然逝去,再也答应不了他的话,不禁生出同情之心,纵使孟翠桥、白映阳恨他至斯,此刻难免恻隐。
宁王道:“君儿,君儿,我不是故意的,你不要再生气了好不好?你再原谅我一次,我以后什么都听你的……你不是说要去杭州么?这儿离杭州近得很,你起来,我这便带你去游西湖……”
楚禁自知君儿之死是因宁王拿他挡枪,一直恨极了他,但内心深处也颇感奇怪,君儿是宁王的亲儿子,宁王极为疼爱,把他看得比自己性命还重要,怎会拿他挡枪?此时听了,方知中间有这等曲折,暗想:“王爷杀害钟离权家人,事隔多年,自己儿子仍为此事而死,看来因果循环,冥冥中自有天意。”长叹一声,命赵林徐方去扶宁王。
赵林徐方走到宁王跟前,说道:“王爷,节哀顺变吧……”
宁王听而不闻,只抱着楚君错,轻轻摸着他的小脸,眼中满是怜爱。
赵林徐方相互看了一眼,便一起搀起宁王,哪知赵护卫的手却不慎刮到楚君错衣角。
宁王大惊,把四名护卫喝得倒退数步,大声道:“走开!走开!不许碰我的君儿!”
赵护卫忙道:“我们不碰表少爷!”
宁王怒道:“你们去了楚府,就只听楚禁的命令,帮他来抢我的君儿,是不是?”
赵林徐方不明所以,楚禁皱眉道:“你胡说什么?”
宁王怒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把君儿关起来,不想让他来王府见我,君儿不听你的,你又把他关进棺椁里……”
楚禁听他越说越不像话,喝道:“快把他带走!”
赵林徐方忙道:“王爷,咱们这便走吧。”
宁王道:“走去哪儿?”
赵林徐方道:“回家去,回南昌。”
宁王凄然道:“我多年谋划毁于一旦,再也回不去啦……”看看楚君错,又道:“如今君儿这般模样,她见到一定恨死我,绝不会原谅我了……”张开嘴,吐出一大口血来。
楚禁吓一大跳,上前欲扶,却见他往后倒栽下去,拉起一看,软绵绵的,竟已死了。
众人见宁王居然自己死了,面面相觑,无不莫名其妙。
楚禁心想:“王爷那么多年,处心积虑,便是想当皇帝,如今一败涂地,又失手害死了君儿,内心自责,这些日子定已心力交瘁,身子承受不住……”他毕竟自幼与宁王相识,见其身死,终不免难过,抱起楚君错,心道:“君儿,王爷还是死了,你那么喜欢他,如今可与他在阴间相见……唉,你多半宁可见不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