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恶虎娶相公 (梁长亭)


  张恶虎怒道:“踩便踩了,那又如何?”
  白映阳忙过来拉他,对小男孩儿道:“小兄弟,对不住,他喝醉了,请别见怪。”
  张恶虎怒道:“我没醉!”手一挥,把白映阳挥得一个趔趄,额头磕中旁边柱子。
  小男孩儿见他对同伴动手,显是醉糊涂了,生怕来打自己,扯脱衣摆,往大门跑去。
  此时门外正巧走进一人,小男孩儿一头撞进对方肚子,待看清楚来人,一声欢呼,拉住那人手叫“舅舅”,说道有只醉猫在此撒野。
  那人是名中年男子,锦衣华服,面如美玉,鼻若悬胆,英气逼人。
  白映阳与他目光一触,登感芒刺在背,战栗袭身,冷汗瞬间冒出,慌不迭转过脸,再也不敢与之对视。
  中年男子瞪着张恶虎,冷冷道:“喝醉了撒酒疯么?”
  张恶虎怒道:“你是个什么东西?”
  小男孩儿急道:“你竟敢骂我舅舅!”
  中年男子更不打话,反手一掌,朝张恶虎脸面拍去,一刹那手背已触及他肌肤。
  张恶虎心情烦躁,又是酒劲上头,正想找人打一场,看中年男子袭来,喝道:“来得好!”左手霎起,已抓住对方手腕,用力一甩,就如同在土地庙中甩蛟龙,把中年男子整个在空中甩出个半圆弧。
  他这回只用单手,比之甩蛟龙时所使的力道已弱了许多,但中年男子仍被他甩得飞出甚远,落地更站不稳,差点跌倒。
  白映阳原以为对方必定十分愤怒,岂料中年男子原本冷冰冰的脸上,竟现出惊奇之色。
  “万里留香”里其余众酒客见有人打架,纷纷躲让。
  张恶虎抢上去,一晃就到中年男子跟前。
  中年男子曲十指似鹰爪状,往他小腹抓来。
  张恶虎全不避挡,回首击向他天灵,这掌要是打中,中年男子势必头骨破裂,死于非命。
  中年男子忙缩回手举向头顶,欲挡下这一掌。
  张恶虎自然不是要杀死他,见他果然中途改招来架自己的手,嘿嘿冷笑,抬腿在对方下腭就是一脚,但听“砰”一声,中年男子给他踢得翻身飞了起来,在空中第二次甩出半圆弧。
  小男孩儿见状一声惊呼。
  白映阳急道:“老虎快住手!”
  张恶虎却似没听见,瞬间冲至中年男子前头,趁他还没落地,又抓住他衣领往外掷。
  众酒客在旁观看,有认得张恶虎者,均想:“恶虎保长喝成醉猫,照样神勇无敌,倒不稀奇,但这人被醉猫连抛三次,狼狈不堪,何以并不着恼,反而脸现喜色?”各自纳罕不已。
  白映阳见张恶虎还要继续戏弄中年男子,忙向酒保要了一碗凉水,赶上前泼在他脸上,骂道:“你这只大醉猫!”
  张恶虎一呆,顿时清醒过来,听见是白映阳在说话,定睛一瞧,只见他额头高高肿起一个包,大吃一惊道:“小白羊……你怎地受伤了?”
  小男孩儿小声呸道:“自己弄伤的人,还装模作样。”
  白映阳骂道:“你喝醉了,跑去欺负小孩子,还跟人家动手!”
  张恶虎道:“我怎么会欺负小孩子?”左右一看,见众酒客都退避角落,小男孩儿更对他怒目而视,中年男子下腭一团淤青,看来小白羊所言不虚。
  白映阳对中年男子歉然道:“这位爷台,实在是对不住!我兄长喝醉了,脑子不清楚,冒犯之处,还请多包涵。”
  小男孩儿不满道:“他自己干么不来道歉?”
  张恶虎横行梅龙县二十余载,一向无法无天,无端欺人那叫家常便饭,脸上连愧疚之色都不会有的,怎么可能跟人道歉?
  中年男子却不生气,反倒满面堆欢,连连摆手道:“不打紧、不打紧,这位壮士武艺超群,在下很是敬佩,适才一战,在下输得心服口服!”说罢,握住张恶虎手,态度很是亲热。
  张恶虎见他挨打竟不生气,还夸自己武艺好,登觉脚底轻飘飘,大为舒畅,居然也说一句:“得罪。”
  中年男子笑道:“区区小事,不足挂齿。”又道:“小姓朱,敢问壮士高姓大名。”
  张恶虎道:“张二虎。”
  朱姓男子又问白映阳姓名,白映阳也说了。
  经过这一番折腾,酒铺里的酒客已散得七七八八,掌柜和酒保习以为常,仍旧各忙各活,恶虎保长在这里无故闹事不是头一回,反正事后白公子定会让他们把吓走的酒客的酒钱,通通记在张府账上。
  掌柜对自家酿制的美酒信心十足,全不担心恶虎保长在此闹事,会吓得无人光顾,实际也确是如此,万里留香从未因任何外因变得生意清淡。
  酒保倒是稍微开心些,皆因这回恶虎保长虽然打人,却未曾毁坏桌案或竹席,他不用费功夫去另买新的回来更换。
  朱姓男子笑道:“张兄,白兄,在下作东,请二位喝酒,不知肯赏脸否?”
  张恶虎有酒大过天,正要答应,白映阳却在背后扯他,暗示不要应允。
  原来白映阳自打见到这朱姓男子,不知何故,心中生出一股厌恶,实不愿与他同桌吃喝。
  小男孩儿也因张恶虎打他舅舅,还不肯道歉,十分不满,扯舅舅衣袖道:“别喝酒了,我要回家。”
  朱姓男子顿时有些尴尬,但他似乎不愿拂外甥之意,稍一迟疑,对张、白二人拱手道:“张兄白兄,在下的小外甥疲倦了,今日暂且失陪,这顿酒由在下请了,改日如有机会,自当再请二位痛饮三百杯。”从怀中掏出一只大金元宝,交给掌柜道:“所有客人的酒钱都算我的。”
  掌柜笑着接过致谢,并没特别欢喜,万里留香的酒客中,不乏财雄势大之辈,掌柜本身也颇富裕,这点黄金不足以让他欣喜若狂。
  朱姓男子携外甥离开后,白映阳对掌柜道:“我们的酒钱不用他出。”
  掌柜笑道:“是、是。”
  张恶虎奇道:“怎么了?”
  白映阳道:“我讨厌那姓朱的。”
  张恶虎道:“你原来认识他,他得罪过你吗?”
  白映阳皱眉道:“我不认识他,但我不喜欢他。”
  二人边说边坐下,依旧吃喝,不一时又进来二人,他们一见张恶虎和白映阳,立刻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转身欲走。
  白映阳叫道:“福儿别跑,我见到你们了!”
  二人只得停下脚步,相对叹口气,笑嘻嘻地回过头,果然是温玉福和他的随侍医童。
  温玉福笑道:“小白羊,你和表哥竟瞒着我跑来这儿偷喝酒。”
  白映阳啐道:“是你跑来偷喝酒,我跟老虎喝酒哪儿用得着偷偷摸摸?”对医童笑道:“春画,你家少爷身子不好,还让他来喝酒,给姑夫人和秋画知道,看不打断你的腿!”姑夫人就是张恶虎的母亲张夫人;秋画则是温家的总管事,姓冯,对温家十分忠心,温家长者过世后,是他一直照顾温玉福一切起居饮食。
  温玉福的医童名唤少施春画,他闻言笑道:“我买了茶叶,少爷喝完酒嚼上一把,秋画哥哥和姑夫人不会发现的。”
  白映阳笑道:“真狡猾!照这般看,福儿平时定常常偷喝酒。”
  温玉福与白映阳同龄,情谊颇好,搂住他肩膀笑道:“你们可不许对秋画和姑妈说。”
  白映阳笑道:“不说也行,一会儿酒钱你来付。”
  温玉福“啊”一声,愁眉苦脸道:“我原本还想把酒钱记在表哥账上……”
  白映阳笑道:“哎唷唷,无怪往月结酒钱时,总那么多,原是你偷喝酒,却把酒钱都记在你表哥账上!”
  温玉福笑啐道:“谁记在他账上了!”忽见白映阳额头肿了一块,惊道:“你额头怎地受伤了?”命少施春画从随身药箱中取出金创药,替他涂上。
  白映阳道:“我自己不小心碰中了柱子。”
  温玉福大奇,一向谨慎的小白羊怎会这般不小心?但他既如此说,也未多想。
  张恶虎哪还记得是自己喝成醉猫后弄伤白映阳,适才听小男孩儿小声嘀咕,指责是他把白映阳弄伤,他耳聪目明,自然听见了,只是笃定自己绝不可能去伤害小白羊,兀自不信罢了,如今连白映阳也说是自己不小心撞伤的,张恶虎更没理由相信旁人。


第11章 送药
  酒足饭饱,四人出了万里留香,温玉福问他们是否还要回保甲府。
  因为生病,白映阳在保甲府住了半月有余,张恶虎自然也留下相陪,如今他身子已好转,理应回家,何况张恶虎若仍住保甲府,一到晚上,就跑去西厢院,在孟桥妆住过的那间厢房,抱着她留下的薄纱衫,睡在她睡过的床榻,自艾自怜到天亮!再这么痴傻下去,非生出怪毛病不可,还是趁早回家为妙。
  白映阳道:“我们回张府,那么久没回去,娘娘肯定担心极了。”他口中的“娘娘”,正是张恶虎的母亲张夫人,年幼时,白映阳得张恶虎救回张家,张氏夫妇对他爱惜得不得了,虽不便认作儿子,却定要他喊“爹爹”、“娘娘”。
  张恶虎又喝醉了,一路上东倒西歪,嘴里尽是古怪腔调,听都听不出他唱的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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