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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君 完结+番外 (钰铭)


  两人跃上房顶,听到底下房门被推开,便见一个卑躬屈膝的影子走在前头,随后是孙妙应的身影。
  白青青叹道,“孙神医医者仁心,哪想这庙堂之中,尽是无耻之人。”
  琅邪闻言未答话,只一心朝前赶去。
  县衙不大,在这雨夜却宛若迷宫,两人正寻得岔了路,忽见东南方向守卫巡逻不断,屋前屋后,来来往往有数十人,那中间一间仓房,屋顶正有一道异色标记。
  琅邪朝白青青使了个眼色,两人各自占据了一边,趁底下诸人各自背对开时,齐齐跃下。两人一人一边,自后往前,顷刻之间,已将人纷纷放倒在地。
  两人跃进仓内。
  虽在心中早有预测,那一瞬间,满目所见,仍不亚于琅邪昔日进入百里阁地洞中之震撼。
  “县里人心变幻,清风镇上处处浮尸,好好的人被逼得扯谎、行窃、杀人,吃死人,吃活人……”他颤着声道,“却原来是在拿命在养这父母官……”
  面前这一间仓房高约数丈,里间层层叠叠,都是压得殷实厚重的米粮,其数之多,满满当当挤了整个仓室,一时连他二人容身之所也难找到。这还不止,那边角处更隐隐生出霉烂味道,原来边角一处漏雨,从顶上缓缓渗透,自上而下,将那积得太过紧实的粮食全都腐烂了个干净。
  白青青道,“得快,我们时间不……公子!”
  却只听斗篷急促摩擦之声从身后传来,回头一看,只见琅邪疾步跃走的背影,在那雨夜中形如鬼魅。
  他的功夫比之从前不知精进多少倍之,才行出几步白青青便已望不见其人影,念及他方才神色,只觉眉心一阵猛跳,正催快步子,又听见县衙中传来数声疾呼,忙朝那厢赶去。
  原来此间正是中庭那官员们作乐的地方,此间前一刻觥筹交错,片刻功夫已是天翻地覆——一个披着斗篷头戴斗笠,掩盖了面貌的青年站在堂中,守卫倒了满地,那为首县令更已倒在血泊中,身首异处,双眼惊恐地瞪着,似还在求饶。
  满堂官员、歌女、下人惊惧四窜,那青年却未再出手,只将县令人头往人群中一掷,“三日之内,这县中、乡下每个百姓都必须分到米粮,如若不然,此人便是尔等下场。”
  那官员们个个抖如筛糠,哪还管他说什么,忙忙称是。
  唯独孙妙应还站在堂中,他从来见不得杀人,此时却是低喝了一声“好”。
  返程之中,琅邪始终不说话,行到一半,忽对白青青道,“白姑娘先回去罢,我还有话要问孙先生。”
  也不管她,径自去了。
  此时孙妙应正在县衙府中,惊魂甫定、对雨长叹时,忽听房顶又是一响,一个人从天而降,吓得他杯中酒一晃。
  那人却是琅邪。
  “大人!”但见他微垂着眼,一张脸在烛光下晦暗不明,孙妙应吃了一惊,“大人怎么了?”
  “方才说到一半,琅邪还有事要问先生。”
  “何事?”
  “先生方才说,琅邪昔日病愈药方,先生并不知晓?”
  “药方?”
  孙妙应细细想来,点头道,“大人当日身重奇毒,孙某惭愧,全不知大人如何好的。”
  “那先生那时……与我眼色作何?”
  “想是听到几位大人说大人武功全失,内息紊乱,与孙某所探出内劲流通、内息平稳、并非气弱之人不相吻合,有些诧异罢了。可想到大人不肯告知好友,恐有难言之隐,便未多问。”
  “所以先生当日替琅邪诊脉,也不曾给琅邪写过信……”
  孙妙应那全不知他在说什么的神色绝非作假,可看他脸色不对,又解释道,“孙某自那日离开大人府上,后又离开京城,从未与大人写过书信。”
  轰——
  一声惊雷在头顶炸开,把琅邪脸色照得煞白。
  他匆匆抓过一旁桌上纸笔,但拿笔的手像在犯病,颤抖个不停,好半天,他才歪歪扭扭写下几行字,递给孙妙应,“先生可识得?”
  孙妙应端详片刻,“益气药方?”
  那本就失了血色的脸登时更加惨白了几分。
  那瞬间,孙妙应只觉方才还在中堂狠绝杀人的青年死了,眼前之人面色扭曲,似心口遭人剜了一刀似的,苦极痛极。
  眼看他已站不住,孙妙应下意识搀了他一把。
  被人这么一碰,琅邪才回过神来,茫然地望着孙妙应,喃喃道,“是了,你不知道,你不知道……不是你,不是你……”
  

  ☆、自古如此

  
  半月后,安庆城门口。
  城门处挤满了人,数不清的老百姓从城门里向城门外而出,骑马赶驴,拖家带口,争着朝外面挤,好似正被猛兽追赶,守城兵支着□□竭力支撑,大喊着要人退下。
  百姓平日最惧官差,可到这性命攸关的时候,却谁也别想将他们拦住——那人肉之躯,哪比得上人心恐惧?
  城外人想进,城中人想出,可怜的守城兵很快便被随波挤了出来。
  连带被挤出好几个人,其中一个就要朝着官道跑,却被站在路边观望多时的人拦住去路,“大哥,劳驾……”
  那人正逃命呢,面前出现一个戴斗笠的怪人,心头火起,“你谁呀……”可等瞧见了问话人的脸,眼已看直了,放柔了声,“姑娘有什么事?”
  白青青柔声问道,“大哥,你们这是上哪儿去?”
  “逃命去!”那人道,“你们南方来的吧?别再进城了,就要打仗了。”
  “打什么仗?”
  “造反啦!好好的皇子不去打蛮子,回头来打老子了!”
  旁边一个斗笠立刻问,“何时?”
  那人原看白青青生得美貌才搭理她,此时听她身边有个男人声音,抬眼一看,嚯,这人倒跟个小白脸似的。
  对男人,那人耐性大打折扣,“你问我?我问谁去!反正城里早就在抓男人打仗,现在连我这个瘸子也不放过了。哼,这下好了,我两个侄儿给抓去打蛮子,现在又反过来打皇帝,若碰上他叔叔我加入守城军,不就成了一家人你杀我我杀你?你这小……小兄弟,打仗可不是闹着玩的,赶紧带上小娘子逃命去罢!”
  他虽说得有些胡言乱语,颠来倒去,但两人也从中明白了大概。
  原来沿路所闻竟不假,樊裕竟真的抗旨不遵、带兵造反,要进京来打自己的君父!
  “大哥,南边涝旱不尽,亦寻不得生路,”白青青瞧了一眼此人的腿,发了善心,“大哥若要逃难,想来唯有汉中,勉强可作栖身之所。”
  “哎呀,那可麻烦啦……”男人嘀咕了一声,又道,“听大哥一句劝,你们小夫妻俩可千万别再往北去了。”
  眼看出城的人愈多,那人也着急起来,又嘱咐几句,见他二人始终不为所动,也不再多管闲事,自个儿随着大队人马朝各处奔命去了。
  “公子,看这样子,你我是不能再进城了。不如今夜就在附近寻个住处,明日一早,另寻一条路走。”
  百姓四处逃难之际,城外到处都是空房子,两人随便寻了一处,那屋里能带走的都带走了,只余下些烂木头桌椅床凳,凌乱地散落在屋中各个角落。
  两人自齐县出来后,虽带了些干粮,一路再省着吃,也已过去了十来日光景,这时见灶台上连个米面也无,锅炉里更是多日不曾开火的样子,也是无计可施。
  “当日地洞诸人都去了何处?”说话人摘了斗笠,露出一张清秀的脸庞,正是琅邪。
  不知那日他在县衙经历了什么,回到客栈时浑身已湿透,不发一言倒头便睡,次日再见他时,人已发起高烧,神志全然不清,一会儿喊着“文贞”,一会儿又喊了“姑姑”,一会儿却又是什么“少爷”……白青青只得又潜入县衙找孙妙应讨药,现今人虽清醒了过来,却好像总有哪里不对,赶了半月的路,他便常常冲着沿路荒芜的田地和路上发臭的死人蹙眉颦额。
  今日,许是听那人说起樊裕要举兵攻打京城,才终于让他醒了神,“你去山上找我,是早知要打仗?”
  “殿下何以有此一说?”
  “你若只为告知我文贞之事真相,一纸书信即可,何必大费周章?”琅邪淡淡道,“你一见我便说文贞之事,是要借文贞之死、大殿下身陷囹圄,要我失却理智,随你赶赴京城,是也不是?”
  白青青抬眼看他。
  这确是她的第一步。可从一开始的雨中重逢,此事便好似脱离了她的算计,县衙杀人亦是从未想过,而后他究竟从孙妙应那处得知了什么,这些日又在想些什么?更是一个个秘密……她不知道琅邪究竟经历了什么,但这半月的每一天,她都在担心他会立刻掉转马头离去。
  “既如此,殿下为何还肯随我来此,不怕奴家害了您?”
  “你废这么多功夫要找我,总不是为了害我?”
  “殿下的命是文贞换来的,我就是自己去死,也绝不会伤害殿下。”白青青随口道。
  她搬起地上破桌烂椅,摆出长谈的架势,“只是殿下怎地立刻便想到地洞诸人呢?”
  她又提起文贞,究竟是无心还是暗示琅邪他二人的关系,琅邪并不多想,只道,“我原想你要利用杨家世子的身份在京中掀起风浪,可杨文早该死在西市,纵使今日死而复生,也该人人喊打,难道还能再造文章?想来这世上还对此身份执着之人,也只有那些洞中……洞中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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