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太了解太平了,她那一句与其说是在规劝,不如说是在命令。说白了,晓川自羽林军后平步青云,归根结底也是太平在其中穿针引线,明面儿上晓川守在蓬莱殿,暗道儿里可都认为他是公主的人。所以,暮晓川若是违逆了武曌,太平这个做女儿的,多少会引起她母亲的不满。
哼,这就是宫闱吧,人间的真情到了这儿,便脆弱得不堪一击。
可是,我的晓川哪,他竟然没将公主的话听进去,硬是没有伸手去接那半碗冰露。
他娘的,逞英雄也不是现在呀!大不了喝下去找个没人的地方躲起来,总比讨个不识实务的罪名强呀!
不行!我转念一想,晓川从这儿走出蓬莱殿可不是一时三刻的事儿,这一路上得遇见多少宫女多少太监,运气差点儿,再遇见个前来觐见的皇亲国戚,一旦听见他嘴里的胡言乱语,那还了得!指不定把我也给供了出来,咱俩十年前没走一块儿,十年后倒死一双!
呵呵,后面的当然是玩笑,那会儿,我的心思全在意他的安危,至于自己如何,真是想也未想,甚至连因他重病一场的郁节,也暂时忘却了。
情急之间,我突然有了个主意,一个一石二鸟的主意。但我不敢确定它是否能够成功,因为我不确定冰露里是否真的有酒。也许一切全是晓川的错觉,酒后失言使他杯弓蛇影,这是完全可能的。但我还是那样做了,我像个傻瓜无条件的相信他的一切。
我站起来走到中间儿大声禀道:“陛下,小人有几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武曌眯眼打量我一翻,点一点头。
旁边的张昌宗一脸不屑,太平倒是眼前一亮,悠悠然地落坐,笑眼看我。
我回头看了一眼晓川,那男人嘴角隐隐抽动,仿佛欲言又止。
他娘的,我宁海瑈这回要是没闯过去,你小子可得给老子陪葬!
我心里无聊打趣儿,嘴里却是一本正经的说:“陛下圣恩体恤臣子,乃臣子之福,仁也;暮将军严从军纪,乃吾皇之幸,义也。仁义,民心所向矣,乃我大周朝固本之根基!今日之事,小人有个法子,可使得仁义两全。”
张昌宗哼道:“你的意思,是承认这冰露里有酒?连陛下……”
“小人从未这般讲过。”我急忙抢道,只见张昌宗脸色也变了,却不好发难。
得罪张昌宗并不是我的本意,不过,那时我也顾不得了,又听武曌绕有兴致的问我是什么法子,于是便说:“只需验一验冰露中是否藏有酒水。若无,便让暮将军向陛下负荆请罪;若有,军纪在前,陛下必定通情达理,收回成命。”
此话一出,颇有让武曌骑虎难下的意思。事后想来,我真是棋行险着,若那日武曌在朝上被哪个不知趣的大臣惹恼了,一口气出发在我这儿,我十条命都不够死的!
不过,那会儿我的运气真是出奇的好,武曌非旦没有怪罪,反而十分的赞同。倒是张昌宗刁难道:“区区一名画师,也懂得验酒?”
嗬!原来那小子早就查了我的底细。
“小人好酒,对酒酿略知一二。”我说。
张昌宗哦了一声,傲道:“你倒说说都知道些什么酒啊?”
我笑答:“小人久居长安,自然是西市腔酒饮得最多。之外,荥阳土窟春,富平石冻春,剑南烧春,郢州富水酒,乌程若下酒,岭南灵溪酒,宜城九酝酒,小人也品尝过。进宫后,小人还有幸见过波斯三勒浆,大食马朗酒,不过,小人最爱的还是葡萄酒……”
呵呵呵,武曌笑道:“好了好了,你年纪不大,胃口可比朕大多了!说吧,你要如何验酒啊?”
我吁了口气,道:“小人只需要一杯真酒,两只生鸡蛋,便可知冰露中有无酒水。”
你没听错,是鸡蛋,生的。这是许多年前,我在地窑里的无聊把戏。那儿有许多许多的酒,偶尔还会有老娘偷来的生鸡蛋。
太监抬了张桌子摆在亭子当央,一群人像看耍猴儿似的围作一圈。我与晓川隔着桌子面对面的站着,公主坐在右首,张昌宗与武曌坐在左首。
我将一枚鸡蛋敲出一个小孔,只让透明的蛋清流进透明的容器,然后,我倒进真的酒水。几乎是眨眼的功夫,透明的液体中,出现许多细微的白丝。
人们有些惊讶,太平调笑道:“你会变戏法儿?”
我只笑不语,看得出公主对我相当有信心。可是,晓川呢……
我继续取出另一枚鸡蛋的蛋清。
“暮将军,冰露……”
晓川深看了我一眼,才将冰露递过来。那个瞬间,我与他四目相对,他显得十分镇定,他是相信我的,在那一刻我能明确地感受到。
我慢慢地倒入冰露,可是,蛋清仍然纯净。我的手开始不为人知地颤抖,晓川不知何时走到我旁边,轻轻托住我的手腕,悄无声息将那出卖内心忐忑的模样掩饰了过去。
我侧目看去,且见他脸泛红潮,眸色坚定,有几滴汗珠子正顺了鬓间发梢往下滑。
他娘的,我竟在这关键的当儿开始心猿意马起来,忍不住向他靠了靠。
“有了!”有人突然叫道。
我愕然一惊,低头一看,蛋清里果真出现了绵絮样的白丝。呼~我听见身旁那男人出释重负般地出了口气。
呵呵呵~武曌拍手称快,“有趣,有趣!昌宗,你看这些白丝丝,多好玩儿!”
张昌宗黑着脸,向那老妇人强笑道:“酒能把鸡蛋煮熟咯,今儿真是头一回见到!”他转向晓川,说:“暮将军,鄙人差点儿让你违返军纪,该罚!”说毕,他蔑我一眼,想是怪我得很。
武曌宠道:“你还当真了!暮将军可不与你这小孩儿一般见识。”
“是啊,”太平接道:“今日也多亏了昌宗有这一出,这半天儿咱们也跟海瑈长了见识。”
公主这是趁势把我给托了出来,我当然见好就收,说:“雕虫小技,不值一提。”
“说吧,要朕赏你什么?”武曌走到我身前说道。
我跪下道:“小人不敢。”
“你还了暮将军的清白,又顾了朕的体面,此等智慧,一定得赏。”
“那~小人斗胆,恳请陛下让海瑈陪伴左右。”
武曌沉吟片刻,哈哈一笑,对我说:“走,咱们去园子里逛一逛,这荷花儿应是开繁了吧。”
我喜忧参半,起身扶着那老妇人,又听她吩咐道:“昌宗,剩下的冰露你带回去吧~哦,明日叫易之过来,许久没听他弹琴了。”
张昌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武曌是摆明了不让他跟着呀!大快人心,真是大快人心!
我暗笑着往亭外走,晓川早已候在那儿。
“卑职告退。”他对武曌禀道。
我有些不痛快,只听太平说道:“这太阳都快落山了,你们金吾卫应已轮守了吧。暮大人~不如同行,清闲清闲。”
清闲,暮晓川好像从来不爱清闲。可是,那男人就是让人捉摸不透。
他看了看我,眉眼之间,似乎藏着些期许。
“卑职遵命。”他说。
第26章 游湖
蓬莱殿太大了,那里有着许多我从未去过的角落与不敢靠近的边境。
唯独有一个地方,我去了无数次。
掖薇四湖――四个由人工水道连成一气的湖泊。
湖里全种着荷花,一入盛夏,便是整片整片的粉紫,偶尔一株白色的,就像是从天上掉下来的珠玉一样,美得要人的命。
可这仙境般的地方,却是差点儿要了我的小命。
事情是这样的。那天我,太平,武曌,还有晓川四个人乘船在湖间赏花。其间闲谈一带而过,后来太平扶着武曌去到船头,我不想听那些无聊的政事,也就没跟着过去。
呵呵,好吧,我承认是想趁机与晓川独处。
我与那男人正对坐着,两个人显得都有些不自然。
不过,晓川难得先开了口:“你有没有想过,若验不出酒……”
我心知他是感激我的,脸上却故意摆出一副不屑的表情,“我就拉你一起死呗!”
他愣了愣,微微弯起唇角,“谢谢……”
我哼了一声,“甭提谢谢两字儿,听腻了!”
他意味深长地点点头,看向船舷外的涟漪。
光影在他挺翘的侧颜扑闪,叫我移不开眼去。我开始后悔自己的冷淡,明明是想靠近他,为何说的话总像是要将他往外推!
“蓬莱殿,不是你应该来的地方。”他突然幽幽地说。
我心中一动,颇为敏感地回道:“你,不想见我……”
晓川转过脸来,我见他拧着眉头,嘴唇紧抿着,仿佛正鼓足了勇气要对我说什么,可最后,他什么也没说。
我颇为失望,正好看见一株白色的荷花游过船边,也不知是哪根筋不对,我站起来走过去,想要伸手去扯。
岂料,我正好踩在衣摆上,被自己结结实实的拌了一跤。
这一摔在平地上还好,可倒霉的是我就在船边,身体一失稳,连叫也没来得及叫一声,便整个人咚的栽下湖去!
所幸,我会水。是以落水后,我并不十分惊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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