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里的人,便是大周朝的女皇帝——武则天。
老百姓们簇拥在两侧,争相观看这难得一见的盛事,而我,却是没那兴致。
我痛得要死!
“我答应过的事,绝不反悔……”他说过这样的话,他,不会再来找我了。
整整一天,我将自己关在窑子里,更换不同的女人侍候,可是,她们填不满我心底的欲望。
我浑浑噩噩的熬到翌日清晨,没想到,就听见一条噩耗。
女皇遇刺!
天!竟然有人担敢行刺武皇!
我不敢相信,而人们的流言却让我不得不信。
我转道公主府,太平不在!我转道万象神宫,人去楼空!
没人知道武则天与太平何时离开洛阳,更不会有人知道,暮晓川的去向。
我失魂落泊的回到住处,期望花音能来找我,然后告诉我,昨天到底发生何事!
可,连那女官也把我抛弃了——一夜之间,我所认识的人们,全部消失掉了。
我终于回到长安,回到淮汀阁。
鹤先生依然不在。
我找到几个朋友,向他们打探大明宫里的情况。朋友回话,宫里一切如常,只是人人对洛阳之行三缄其口,恐怕祭祀期间的确出过大事。
你知道,宫内的消息受集权控制,封锁很严。
可我是宁海瑈!凭着多年在长安积累起的人脉,很快便打探到武皇遇刺的关键。
据说,刺客是埋伏在武曌去往天堂的必经之路。他们藏在人群之中,趁武曌下车之时,射出暗箭。所幸,护军及时救驾,武皇逃过一劫,却是当场射杀了一名护军将领。我问是谁,回曰,副统领——暮晓川。
……
第22章 情殇
那是一段异常痛苦的日子。
支撑我走过来的,是心底那若隐若显,虚无飘渺的希望。
我总是独自倚在淮汀阁的楼廊,看河水安静地流淌。每一声细微的响动,都会让我全身紧绷,然后急急回头,看,是不是他来了。
我后悔当初的绝决,因为当那个男人真的从我的世界里消失,对他的思念,我难以承受。
三个月后,有一个人来找我。
是连花音。
对于她的造访,我并不意外。倒是那女官,见了我消瘦的模样,着实讶异。
她转告我,公主要见我。至于祭祀那天的意外,她没提,我也没问。
不论我心里有多么不情愿,也只得收拾干净,随她入宫。
三个月不见,太平待我很是热诚,可我根本没有兴致,扫了公主的兴。
她以为我还在为洛阳的不辞而别呕气,竟然也安慰起我来,说她没忘了我,已经在宫里为我置了一项差事-宫廷画师。
呵!我宁海瑈终于有了个像样的身份,却是~卖身换来的。
然后她说,我在万象神宫一人修复壁画的作为,她已如实向女皇禀明,倒是颇受那老妇人赏识。是以尽管宫内画师众多,我已是声名鹊起,脱颖而出。
这般诱人的机会,多少唤醒了我心底沉睡的欲望。我忙不迭的谢恩,择日便去宫中的画院报道。
我向来对自己的画技自视甚高,到了画院才知道,正如花音所说,我在那些名家面前,不过尔尔。若不是碍着我与太平的关系,恐怕我早就被打入“冷宫”了。
我从初到时的意气风发,渐渐沦为等吃混日子,唯一的好处,是可以每天用画画消磨时间,不知不觉~失掉想念那个人的力气。
又过了三个月,长安城已是盛夏景象。
而我,也终于有机会去到蓬莱殿。
位于大明宫中轴的蓬莱殿,恢宏大气,当今天下的主人-武则天,正在那儿等我画像。
那时候,我真心敬仰那位传奇女皇,尽管早就做好了见面的准备,可我仍在前一天紧张得一宿不眠,以至于真正到了蓬莱殿,我还像做梦似的。
我埋头跟在太监后面,就听一人沉声问道:“何人觐见?”
我头皮一麻,猛地抬眼,只见一位头带银色帽盔,身披铁甲明光铠的年轻军官,一手反握腰后长刀,正器宇轩昂地站在一列侍卫之前。
那一刹,我惊喜交加。
暮晓川~他娘的!是暮晓川!!
我没来由的失了力气,手上的画具散了一地。
莫明的慌乱引来众人注目,太监一面催促我收拾,一面向暮晓川禀道,画师宁海瑈觐见~
我就看见那男人的目光淡漠地飘了过来,然后走到我面前,弯身拾起一地凌乱。
我凝视他手指的每一次起落,思绪万千。
他活着,而且,活得很好。
但毕竟,现在不是感慨的时候。
我上前一步,接过他手里的东西,正欲说什么,却听那男人哑着嗓子,在我耳边叹道:
“好久不见……宁海瑈。”
当那个男人微翘着唇角,柔和了目光,温软地,在我耳边低语,你可知,我是用了多大的毅力,才没让自己冲上去拥抱他!
那一刻,我的魂,出了窍。
跪在蓬莱殿内的,只是我的一副无神躯壳。
这般的六神无主,直到我看到大殿上的另一名觐见者,才恢复了几分理智。
那是一位长发飘逸的青年。
他沉默地跪在离我不远的地方,身前,置着一张瑶古锦瑟。好奇心让我暂时恢复了理智,侧目窥视,猜测着他的身份。
那青年好像知道我在看他,忽然转头,朝我露齿一笑。同样的舒逸俊朗,同样的云淡风清,那一刻,我竟然在他脸上看到了鹤先生的影子。
呵呵,那时候我真是被他的“友善”骗到了,还以为可以交朋友呢,殊不知~已经遭遇最棘手的克星!
也罢,我也别迈关子了,此人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同我一样,区区一名面首罢了!宁海瑈之后,这大明宫内,应属他和他兄弟最得宠幸吧。你猜得没错,这大周朝内能够兄弟上阵服侍武皇的,只有张昌宗与张易之了!而那日我在蓬莱殿遇见的,正是张易之。
提起此人,真是让人不舒服呢。不过,我愿赌服输,怨不得别人。不失偏颇的评价,张某人的确算个人才。那小子精通音律歌词,随便一样乐器到了他手上都能玩出花儿来,更可气的是,此人处事非常老练,懂得以退为进,善攻心计,比起他那个草包弟弟,不知强出多少倍。
再说那天我画像,张易之拨瑟,配合无隙,倒是相得益彰,锦上添花,哄得武曌高兴。临了,那老妇人特意叫张易之留下,我自然知道接下来那二人的勾当,倒也庆幸能够全身而退。
我急急地去到殿外,夕阳下的宫城已笼入一片金黄。我在一众侍卫之中搜寻,始终没有见到暮晓川的身影。我上前询问晓川的去向,方知那小子竟然是左金吾卫将军,赶巧儿了左右金吾卫酉时轮职,这会子,左金吾卫已出了玄武门,驻扎大明宫以东。
进出宫门自然是不容易的。我立马回到画院,交了差事,向管事的要了腰牌出宫。当我去到禁军驻地,天色已尽黑了。
我试图让守门的士兵替我传话,可他们白了我一眼,根本连嘴皮子也懒得动一下。我心头是一万个不满,却也只能忍气吞声,要知道在这种地方逞能,那就是一个死。
无奈下,我只好立在远处的一棵歪脖树下等,等那个人自己走出来。
呵呵,我是个傻瓜对不对!
明明可以精心策划一场毫无破绽的偶遇,伪装成波澜不惊的样子,然后无所谓地问他,这些日子,你去哪里了……可我偏偏要守在人家门口,要天下所有长眼睛的人都看出我对那个人的担忧。
我站在树荫下饿着肚皮喂蚊子,觉着天气又湿又闷,好像,快下雨了。我心头沉了沉,心想若是下起大雨,本来渺茫的机会便要全被冲散了。
不想,暮晓川却在这最后关头,赴外晚归。
那个男人穿着便服,头发松松垮垮的束在头顶,仿佛悠然自得。我暗自窃喜,犹豫良久,终于鼓起勇气唤他的名字。
晓川见到我,显得有些意外。他走到树下,问我怎么来了。
我说,看你来了。
他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不再说话,只是一眨不眨地看我。
我脸上发烫,却仍是故作镇定地说:“我以为你死了。”
晓川似乎有些动容,对我说:“多谢你。”
“又谢我?”我故意问。
他嗯了一声,说:“若非你向公主举荐我为副统领,我便没有机会保护圣上,讨这金吾卫的差事做。”
我笑了一下,他说的与我之前的猜测八九不离十,于是我说:“都是你用命换来的,犯不着谢我……况且,我不喜欢你对我这般见外……”
呵!我如此明示,已经不管不顾了。
也许是我和他之间压抑的气息牵动了湿热的空气,苍穹天幕,终于落下雨滴。雨水落在头顶树叶上的声音啪嗒啪嗒的响,越来越密,越来越疾,恰如我的心跳。
“我送你回去。”他说。
“雨停再走吧。”我说。
“那……我去取伞……”他说着便要离开。
我看着他的背影浸入雨幕中,心里突然涌起一股酸楚。我冲上去拉住他,几乎是用一种脱力的语气说:“暮晓川……哪儿也别去,和我……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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