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带你去见阎王啊!”孙长卿冷笑一声,揪住孟泽领口一把将他举了起来:“敢在我面前撒慌,活腻了吗?!”
孟泽目光一缩,呛咳着:“我……我……叔叔……”
孙长卿见他满脸委屈,反手把他扔给一旁看戏的伍子胥,随即转身抽刀,宝刀一出,寒光凌冽。
孟泽脖子上刚松快下来,就见了这架势,转身就要跑,刚动了动脚步,只觉肩上压了一只大手,怎么也跑不动。
“干什么?!”孟泽被吓得魂飞魄散:“你们要干什么!”
孙长卿摸着自己的刀,像是抚摸情人的脊背,阴□□:“你猜我们要干什么?”
伍子胥捏着肩膀纹丝不动,温柔地安抚道:“别怕,刀很快,不疼。”
孟泽:“!!”
孟泽摇头疯狂大叫:“别过来!放了我啊!”
孙长卿拿刀身横过来,噼里啪啦地平拍他的头:“ 嚎什么嚎?问你几句话,老实点!”
孟泽挨了好几下打,终于止了声。
孙长卿弯腰审问:“为什么想见季子?”
孟泽默不作声。
孙长卿见他不说话,心里更恼,重重拿刀拍了他的头:“说不说!”
他下手颇重,然而孟泽却是哪怕眼眶里蓄了眼泪,也咬白了嘴唇不说话。
孙长卿哼了一声,抬手又要打,孟泽闭上了眼睛,等待中的疼痛却迟迟没有到来。
他睁开眼睛,孙长卿的手腕被另一只手握住了,拦在他眼前。
那是伍子胥的手。
孙长卿气道:“你干什么!”
伍子胥也气:“行了,他一个孩子,你还打个没完了?”
孙长卿更怒:“你也看见了,这小兔崽子不老实,好端端的撒谎,肯定有不可告人之事!”
伍子胥分辩:“他不过是问了你一句能不能见季子,就算其中有隐情,你也不该上来就打他。”
孙长卿怒火中烧:“他不是不说么,我看这小子,就是该照死里打!”
孙长卿凶神恶煞,孟泽哆嗦了一下,伍子胥强硬地护着他:“我在这儿呢,你打着试试?”
孙长卿恶狠狠瞪了孟泽一眼:“你等着!”撂下这句话,孙长卿甩了帘子出了粥棚。
伍子胥很是心疼,摸着孟泽的头温言细语:“怎么样,还疼吗?”
孟泽摇头:“不疼。”
“真是乖孩子,怎么会不疼?”伍子胥慈眉善目脸上挂满了怜爱,看着孟泽脖子上额头上的那些淤青:“你在这坐一会儿,我给你拿点药,涂完药之后我就领你走,好不好?”
孟泽想起来孙长卿便心有余悸,拉着伍子胥的衣襟,依依不舍说了声好。
伍子胥又摸了摸他的头,提着棚子里的木桶站起身,温和道:“我很快回来。”
走到棚外,凶神恶煞的孙长卿站在不远处的一颗老杨树下,百无聊赖地揪了片杨树叶子啃着,伍子胥走过去,孙长卿低声道:“相信你不?”
伍子胥淡淡:“有点信。”
“也不知道那小孩儿和季子有什么过节?” 孙长卿想不通:“你说要是等会儿你也问不出来呢?”
“最好是能问出来。”伍子胥看向孙长卿:“这小孩儿有古怪,不能放,问不出来我就交给刑司去查了。”
孙长卿心中有一丝不忍,事实上他们到现在也只是知道孟泽撒了谎,孟泽想见季子,其他的那小孩什么都没有干,如果换了他人,即便察觉可能也不会理会。
但进了刑司,多少就要受点苦头了。
伍子胥等待着孙长卿的反应,孙长卿慢慢点了头:“行!”
伍子胥对这个答案很满意,察觉到古怪却不去查,就会忽视一些事,因为怜惜对方而刻意放手,那是妇人之仁。
孙长卿又从怀里取出一个小的白瓷瓶,大声道:“给你给你!一个小兔崽子,那用得着这么好的药!”
他又低声道:“我刚才下手挺重的,你去给他擦擦吧。”
“你跟我想到一处了。”
伍子胥轻声着接过来,嗅了一下气味,义正言辞地扬声“伤还不是你打的?我把话放这了,你再打他一下,我跟你没完!”
孙长卿愤愤地踢了一脚槐树:“哼!”
伍子胥转身就走,留下一个修长的背影,接下来,就看他的了。
去河边打来了清水,伍子胥掀开帘子回到粥棚里,孟泽还在地上安安生生地坐着,他用清水湿了湿帕子,关切地看着孟泽:“我先给你擦一下,可能有点疼,忍着点。”
孟泽手足无措地“嗯”了一声。
伍子胥半跪下去,擦拭他头上的淤青:“你是叫孟泽吗?”
“是。”
“有十岁嘛?”
“有,我十二了。”
“看不出来啊,还是个大孩子了。”小孩的脸上擦下来不少泥,伍子胥将帕子洗了洗,松开他领口的衣襟,随意道:“你家里就剩你一个了嘛”
孟泽低了头:“是。”
“唉。“伍子胥叹了口气:“那你活着就难了,还有亲戚吗?”
孟泽迟疑了一下:“没了。”
伍子胥装作没看见那下迟疑,叹息道:“乱世里人命如草,洪涝旱灾,饥荒,瘟疫、战争,都得带走人,现在他们不在了,你得好好过啊。”
他那一声叹息,低沉的语调中带着略微的沙哑,就显得轻柔极了,熨帖到了心底,像是心疼自己的孩子。
孟泽猛地抬头,红了眼眶:“可是他们是被别人害死的!”
伍子胥引他说得更多:“是这样吗?”
“当然!我亲眼看见……”孟泽激动起来,就在此时,一道熟悉的声音从棚外传来:“孙武,你在干甚么!”
在棚外偷听的孙长卿:“……”
伍子胥:“!!”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可以给我留个言哈
第10章 前因(修)
听到季子的喝声,孟泽的脸色大变,伍子胥上前掀了帘子,正看见季子大步走过来,后面跟了五六个随从。
伍子胥看看孙长卿,两人终于开口道:“伍员(孙武)见过季子。”
季札敏锐地觉出了气氛古怪,不晓得这二人在做什么妖,直接问道:“ 这是在做什么?”
孙长卿讪笑道:“季子,这小孩儿不小心受了点伤,伍子胥给他擦点药。”
季札看了看那小孩儿颈上的青色指痕,那小孩儿也很古怪,紧紧地盯着他,神情浓烈,又猛地把头转向了一边。
季札疑心这小孩儿受了虐待。
季子:“这是怎么受的伤?”
孙长卿没法答:“这个一时解释不清楚。”
季子:“既然如此,那把他给我,我自己来慢慢问。”
他的话不是询问而是下令,在延陵这一亩三分地上,季札向来说一不二,不需要过问任何人的意见,说完直接向孟泽招手,语气温和:“小孩儿,过来我这里,我带你回府,给你上点药。”
孟泽应了声好,快步走到季子身后。
孙长卿见事不可违,只能最后说道:“季子,我们俩不至于平白无故欺负一个小孩,这小孩儿有古怪,您到时候好好审审。”
季札淡淡道:“我自然会的。”
等到季札领着孟泽走了,孙长卿问伍子胥:“你刚才怎么也不跟季子解释解释?”
伍子胥道:“季子先入为主,已经认定是孟泽是无辜的,我们又没有拿到什么证据,解释也没用,越描越黑。”
孙长卿思索:“也是,不过一个小孩儿,我觉得他跟季子过节不小啊,让他就这么跟季子走了,没问题吗?”
伍子胥:“肯定是有问题的。”
孙长卿:“啊?!”
伍子胥:“趁着那孩子年纪小,早暴露,早解决。”
孙长卿:“……”
伍子胥不理他,自顾拿了木桶去河边接水,来粥棚领粥的人越来越少,这场暴雨之后的善后工作正在结束,大概再过两三天,他就该走了。
孙长卿看着河水,河面上的波纹向东流动,几个地方泛起一圈涟漪,向周围扩散,眼前一片发黄的柳树叶子顺流而下,打了个水旋,又顺着流走了。
他不关心孟泽和季札,却在意孙长卿。吴国的新局面正在开创,如今百废俱兴,正是急需大量人才的时候,孙长卿就是个好苗子,军事技能扎实,德行教养良好,而且他不是吴人,在吴国没有任何背景,用起来不受挈肘,天然就和自己是最好的联盟。
毕竟他也非吴国本土人。
如今的孙长卿还稍显年轻,这块璞玉没完全雕磨好,但他所展现出来的军事天赋,已经足够惊艳,以后若能在战场上再琢磨几年,大概会有惊喜。
只是,孙长卿自己似乎没甚么争上的心思,他以齐国贵族的出身,即便是在季子这里坐着最普通的武士,也是一副得过且过的样子。伍子胥拿言语去试探他,孙长卿给他挡了回来。
伍子胥摊开手掌去接眼前的阳光,阳光在掌心处仿若一枚枚花瓣。要用一个人,不怕他野心太大,只怕他没有野心,若觉得功名利禄都无所谓,苍鹰和蜉蝣乃是一个样儿,那就成了刺猬,不好下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