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玄笑道:“我并非兴师问罪。益州公无需紧张。只是□□才能兴国,还望二位主公大局为重,勿伤和气。”
“是。此后我益州定休兵养息,不再寻衅滋事。”刘主公低头,只觉得这和煦的春风吹的后背一阵冷汗。
太子司徒玄以袖遮面饮了一杯,目光落在方才上殿的卜醒身上,问道:“素闻益州五虎,个个气宇轩昂、潇洒倜傥,这位英姿勃发的将军,可是五虎将之一?”
刘主公合手道:“醉灵将军乃五虎之首,‘醉山隐军狼’中的醉字。”
卜醒听闻提及自己,急忙行礼叩拜。他心中对这种繁文缛节的宴饮场合叫苦不迭。
他想:喝一杯,拜三拜。还不如在新野吃我的宽面,也不如我建平的油茶汤,那才叫乐得自在。
司徒玄将“醉山隐军狼”五个字在心中来回捋了几遍,问道:“此番夷陵大动,是哪位将军?”
刘主公如实答道:“战事须问大将军。”他遂递了个眼神,示意卜醒说得含混些。
卜醒机敏,收了眼神便行礼,回话道:“夷陵主将乃益州平南将军孟定山、辅国将军张知隐。”
不是。此人在含混。
司徒玄在心中否认卜醒的回答,他眸中忽然透出些寒意:“那请问,取我新野的,是哪位将军?可在场?”
作者有话要说: [1]属官对将军自称,表明从属关系。知隐最爱用啦,一口一个骠下
[2]为何太子司徒玄能坐主位:名义上六雄只是大周分封的诸侯,在未称王之时,应属大周臣子。大魏篡位之后,益州和平避战,表面仍维持与大魏的从属关系。荆州因大司马殒命一事和大魏结下了梁子,再不朝拜。吴国早已称王。换句话说就是,也就益州、冀州陪大魏玩。
☆、杀心
卜醒立即打哈哈道:“殿下莫要生气,城门之事[1]乃麾下一不懂事副将所为,我已将其怒杖五十,赶出军营。”
司徒玄笑道:“你们将我的气量想的太小了些。此番非寻私仇。我只是想起了一件旧事,想找他当面问问。”
刘主公和卜醒悄悄换了个眼色。刘主公急忙答道:“此人素来桀骜不驯、不循礼仪,唯恐冒犯了太子殿下。”
司徒玄不与他们虚与委蛇,继续逼问:“此人在何处。”
卜醒接着绕弯子:“此人惯称‘丑将军’,相貌粗鄙丑陋,难以堪看。”
他将酒盅一笃,些许暴怒的酒珠喷溅出来,扑在案前的地面上。
他想:谁敢如此侮辱我的常歌。谁敢阻我见我的常歌。
他的心中瞬间充满了狂风疾雨,将出言不逊的卜醒千万遍折磨。
再开口时,司徒玄陡然转了寒冰般的沉冷语气:“我只是同他说句话,你们如此百般推脱是为何?”
殿上愕然,连满酒布菜的侍官都不敢上前。卜醒望着这位忽然转阴的太子殿下,心中琢磨着究竟是哪句惹着了他。
刘主公和稀泥道:“见。太子想见,那还不是立即能见。醉灵,快,快传。”
卜醒一脸为难:“他现在不在我府上。”
司徒玄逼问:“他以前在你府上?”
刘主公拱手道:“殿下有所不知。此人深受醉灵将军恩惠,一直寄住在大将军府。”
司徒玄又看了一眼卜醒,将刚刚心中翻腾的折磨方法尽数划去。
他端杯,笑道:“醉灵将军年轻有为,此盅贺您擢升之喜。”
卜醒隔空回敬,心中只觉得这位大魏太子,闹得他全身都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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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歌坐在天牢地面上削苹果,削完之后递予了祝政。祝政推脱,常歌将他一瞪,祝政这才默默接下。
常歌又开始剥橘子。开始剥之前,还朝着吴御风丢了一个。
这几日,常歌几乎日日都来天牢,一呆就是大半天。天牢里的狱卒也惯是使眼色的,见是建威大将军来了,不仅不做阻拦,还百般讨好地将吴御风、山河先生二人四周的囚徒尽数挪走,给建威大将军留个清静。
常歌带来的布包里尽是水果点心吃的喝的,还带了一副六博棋,日日陪着祝政下几盘。只是常将军的棋艺似乎不是太好,就吴御风看着的这几日,竟是一次都没赢过。
祝政淡然地翻着常歌给他带来的书籍,轻声说道:“你日日来我这里做什么。锦官城不比他处,敛着些。”
常歌将手中的苹果高高地向空中抛去,又稳稳地接在手心,随手用衣襟一抹,啃了一口,说道:“将军前来严刑拷打战俘,不行么。”
“行。”
祝政答道:“请将军拷打,我定知无不言。”
常歌满意道:“这还差不多。”
祝政笑着望了常歌一眼,不经意说:“将军最近颇爱红色。我明明记得,建平初遇之时,明明更爱玄色。”
“先生总是关注这些无足轻重的小事。”
常歌啃着苹果,随口答道。他转而又问:“红色不好么?”
祝政望着眼前的鲜衣常歌,几欲忘却了身后天牢冰凉的墙。狭小的窗漏下来的日光,恰巧打在常歌侧身上。他挽着袖子啃着苹果,就连左手小臂上的伤痕都显得动人。
祝政望了一眼,常歌仿佛是团火,暖了冬日里的天。他想起了归心旧居锦盒中为他备着的红衣。
祝政收了自己的神思和视线,低声说:
“将军绚烂,穿红更好看。”
常歌涨红了脸,不再说话。
吴御风手中把着常歌丢来的橘子,橘子上点点的眼,就像老去的皮。他摩挲着这片粗糙的触感,又想起了建平城以前的那个传言。
他想着,人长得美,真是好用。都是阶下囚,我怎么就没人来削苹果剥橘子陪下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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益州。
锦官城。卜大将军府。
一辆马车停在了一个布帛店铺门口。
这马车毫不起眼,通身玄色。一位青白色劲装青年骑马跟随。马车停稳之后,此人一跃而下,有一搭没一搭地挑拣着布料。
店铺老板抬头仔细看了一眼,只觉得这位青年眉目清秀,倒像是姑娘模样。生意要紧,老板将心中的疑问咽了下去。
马车的帘子轻轻掀开了一角,探出了半张秀美的脸。他的颊上有一颗泪痣,更添了些风流韵致。
马车不知不觉已在此处停了许久,劲装青年挑了三批布料,尽数往马车后端放上了,仍又返了店中细细挑选。店铺老板见大生意上门,笑的合不拢嘴。
司徒玄颇有耐心。就像是已张开猎网的猎人,匍匐在暗处,只等着无束的鸟儿,懵懂地跃进自己手心。
日头终于自顶上稍稍斜了些许,申时一至,山里的凉气就尽数下来,锦官城中也带着些嗖嗖的凉。
一匹黑鬃骏马疾驰而过,正巧停在府邸正门口。一位红衣青年翻身下马,身上尽是张扬和跃动,他仿佛一抹烈焰,破风而过,燃动了锦官城湿润寒凉的空气。
是他!
只是一个飞驰而来的侧影,司徒玄依旧一眼认出了这如同绚丽烈焰一般的身姿。
常歌飞身下马,他的衣衫下摆泛起了好看的波澜。
“建威大将军回了!”门童颇有些兴奋地报门,开心地接过了常歌手中的缰绳。
一位个子高高手长脚长的白衣少年瞬间转了出来,看到了常歌便立即眉欢眼笑。司徒玄望着这颇有些神似祝政的身姿,心中涌起一阵厌恶。
他拍了拍身边的泽兰,问道:“此人为谁?”
泽兰今日一身黛紫锦缎深衣,领口滚着白色重工刺绣宽边。他面容清秀舒朗,一双含情目,望向何处都显得眼波流转、驰魂宕魄。
泽兰从小窗看出去,瞥了一眼常歌身边之人,转了转手上的白玉扳指,说:“此人随侍常歌,几乎形影不离。军营里,我听别人唤他,祝如歌。”
司徒玄一把放了车帘,问道:“叫什么?”
泽兰只以为是司徒玄并未听清,又重复了一遍:“祝如歌。”
司徒玄带着怒气扯下了手中的车辇帘,那柔软的布料在他手心揉做一团,毫无抵抗之力。他愤恨地看着手中这块黑色暗纹布料,这一小片玄色好似心头的重云,速速放大,将整个车辇都笼在了一片凝重气氛当中。
他又想起了那场切磋,想起了相对鞠躬之时二人互望的眼,想起了与常歌漂亮而结实的小臂过招的,沉静翩然的广袖。
祝政都死了!而且死了三年了!
为何要起这个名字!为何要姓祝!
为何你情愿找个同他容姿身形类似之人,都不愿意看我一眼!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司徒玄感受到内心在呐喊,在咆哮,在撕裂。他心中是狂风骤雨、是遮天蔽日、是凌厉的闪电。
他再也按捺不住,抽了腰间的短刀,几下便划烂了这小片玄色布料。
你对祝政有多少念想,我便全部毁给你看。
司徒玄再抬头之时,眼中俱是杀意和冰冷,他问:“此人好捉么?”
泽兰看了一眼他这难以捉摸的好友兼主人,只答道:“可一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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卜大将军府。
常歌进门的时候,卜醒连眼皮都没抬,只淡淡地应了一句:“回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