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便正好。”梅相又剧烈咳嗽起来,好不容易平复之后,以苍而衰老的声音说道:“日盛世子,还算做了件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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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国。
长安城。
大魏太子司徒玄,是最为精致秀美的。
以至于四时田猎之时,总会有些左家娇女、窈窕淑女倚在亭台阁楼之上,想要一睹这位凌云秀美的年轻太子的风采。
同是传言中精致秀美的太子,前朝周天子祝政还是扶胥太子时,却极恶他人夸赞他容姿甚美。因而,他总是吝啬现于人前,偶有示人,听到夸赞之声也是一脸冷漠,甚至还带着些许厌恶。
谦和温润的司徒玄太子[2]则截然不同,他会特意乘了需站立而行的礼车,沿途向着亭台阁楼上颇有些兴奋的贵胄女公子们柔和地笑。
他长身玉立,时常爱着滚边宽袍深衣。他不似普通贵胄那般着深色华服,惯爱白色、素色、锦色轻衣。这些出尘颜色,更显得司徒玄如白洁的玉兰一般,带着些温润公子的丰韧,又带着些遥不可及的疏离。
最妙不可言的,则是这位太子颊上一颗泪痣,生的更是极为风流韵致。可惜,这泪痣的玄美之处,却不是凭栏远观可见的了。
这位风流秀美公子正凭几坐在廊下,隔扇门大开。他望着檐下挂着的笼子,喳喳的金丝雀扰了他阅读的兴致。
司徒玄抬眼,长睫阴影在泪痣上游离。他别有意味地望着那只想要挣破牢笼的雀儿,缓声说道:“你为什么挣?在我这里锦衣玉食,还不愉悦么?”
他起身,饶有兴味地取下了那象牙凤雕八柱鸟笼,望着在其中跃动的雀儿。
“你越是挣,只会让我愈发想锁着你。”
司徒玄从一旁的食盒中捡了些鸟食,随手取了象牙篾子,亲手喂雀儿吃食。
金丝雀后跳两步,迅速眨着的眼和极力偏过的头尽是抗拒。
司徒玄被它抗拒的模样逗得开心,满足地丢了象牙篾子,乐道:“我有的是耐心。”
我有的是耐心。
司徒玄满意地将鸟笼挂上,坐在案前继续读着泽兰送来的密件。
作者有话要说: [1]见47章《投诚》
[2]司徒玄:大魏太子,司徒空弟弟,小常歌两岁,小祝政五岁,小司徒空七岁
首次登场-17章《三擒》,常歌提司徒玄,祝政沉了脸
二次登场-32章《千里》,司徒玄宽慰魏王
三次登场-41章《旧人》,“长安空留游心恨,恩恕不识是旧人”
☆、爱卿
荆州。
建平主营。
祝政披着常歌的氅,坐在囚车之中。祝如歌塞来之时,结结巴巴地说都是自己的决断,和将军无关。这其中的韵味,却让祝政品出了十等十的甜。
常歌的大氅给他用,略小了些。
他惯爱张扬的红,一如祝政喜好沉静的玄。但二人又同样喜爱不染的白。
常歌这件大氅便是红色,祝政将这略小的大氅裹在身上,悉心体味上上面余留的几分常歌的香甜。
他右手把玩着这大氅的系带,想象着他的常歌每日是如何系上这条系带、如何再随手拉开的。只是想想这两个简单的动作,便能将他的心情带动地鼓噪不已。
一只白鸽静静地落在囚车之上。
祝如歌遣了人将囚车从将军主帐对面拉至最后方之时,他虽不舍,但也带着些能自由传信的雀跃。
囚车中实在无可回信之物,祝政便直接咬破手指,在绢帛背面复了信,又将白鸽送走了。
幸而是绢帛,若是木篾,那更是发愁了。他在心中暗想道。
那白鸽落在囚车之上,振翅之时不像安然于飞,反而带着些惊鸟的失措。
祝政下意识回头,望着方才白鸽看着的方向——
是常歌。是他朝思暮想的常歌。
夜幕中尽是建平低垂的星星,寒风扬了常歌的白色将袍披风,他白衫轻铠,营中火把照亮了他的来路,仿佛是他发出的暖光。
他的常歌,就是如此带着一身光芒,风姿飒爽。不同的是,以前的常歌眉目之间皆是喜乐欢欣,而现在的常歌,少了几分恣意,多了几分沉稳。
祝政迎着营火光芒,放肆地打量着走来的常歌。祝政望他甲胄之下愈显纤细结实的腰肢,望他临风而来的长腿,望他白色轻衫掩了的颈,望他好看的面容,望他品过的唇。
夜风扬起的白袍更衬托了常歌的俊俏、勾勒了常歌的潇洒。祝政面上一如既往的淡漠清冷,心中却从清风微澜,翻成了惊涛骇浪。
他望着这道照亮自己的暖光,奔腾脱缰的思绪让他有些发怔。走近他才看清,常歌的脸上不是坚毅也不是欢欣,而是不解的怒气。
“这是最后一只。否则,要么你滚,要么这群鸽子滚。”
常歌生气起来也是这般灵俊飒爽,与满眼含笑的常歌更是不同。
祝政别有兴味地望着生气的常歌,心中淡淡地回味起了前几天拥着他入眠的甘。他边回想着常歌沉沉地睡在他心口的感受,边畅想着将现在带着怒气的常歌拥紧的感受。
常歌嗔怒的神色,反而将祝政的捉弄心思引了出来。
“将军的军营,将军选吧。是选白鸽,还是……”
祝政缓缓抬起眼帘,望着常歌,眼中满是建平的垂星:
“选我。”
他颇有些兴致盎然地看着因为这句轻浮挑逗而怒火中烧的常歌。
常歌被他的轻浮挑逗气的发抖,摸了钥匙想要开锁却总是哆嗦地对不上锁孔。他低头,高束的发丝些许落在颈间,些许荡在身后。
祝政细细品了品这飒爽英气与班香宋艳俱存的画面,颇为满意。他这才开口道:
“将军慌得,连锁都不会开了。”
常歌气的将手中的囚车锁链一甩,怒道:“要你管!”
祝政镇定自若:“将军为何不肯承认,离了先生你就是不行。”
常歌亦不依不饶:“先生为何不肯承认,离了将军你才不行。”
祝政点头道:“先生承认。”
这话堵得常歌一愣。
他转而拧眉毛怒道:“管你认不认,我不承认。”
祝政在心中回味了这声怒气,只觉得心中征服欲渐长,几欲要在神色上显现。他定了定神,波澜不惊地说:“将军口上不认,心却认了,否则也不会来囚车找先生。更不会在梦里心心念念的都是我。”
常歌显著一怔。他梦到过祝政很多次,有笑有痛,他只以为这是他一个人的秘密。
“你明明心下挂念我,为什么不承认。”
祝政自己也不知道,这句究竟是逼问,还是控诉。
“你诨说!”常歌怒驳道:“我仅以忠事你,你却百般折辱、屡次逾矩,意陷我于不忠不义之地。”
祝政盯住了常歌的眼睛,悠悠问道:“常爱卿。你前些天梦到了什么,这么快便忘记了么?”
他刻意唤了“常爱卿”三个字,一来敲打敲打他的傲气;二来颇想看看常歌对这个“君臣有别”的称呼的反应;三来,常歌也确确实实是他的“爱卿”。
常歌被他话中的“梦”说得一惊,脸上是祝政从未见过的慌。而“常爱卿”三个字更像是闪电,瞬间将常歌击中,脸色唰地煞白。
祝政步步紧逼,一字一顿:“我还是王的时候,你就想亲我,这也算‘以忠事我’么?”
前些日子,夜半梦回,常歌的的确确梦到了祝政,还梦见自己抛下君臣有别,终于大着胆子亲了他一口,结果被祝政唤了一群人当场拿下。只是他以为,那只是他的一个梦……他忘了那天,祝政就躺在他身边。
常歌不敢往下想,更不敢看祝政的眼睛。
祝政见状,轻轻扒着牢笼门,继续将常歌苦苦支撑的尊严敲个粉碎:
“常爱卿,你大胆。你想以下犯上。”
常歌被说中心思,霎时脸色煞白。他只觉自己好像心绪神思都坦然打开,由着祝政践踏。这感受让他又是惊愕、又是恼怒。
常歌即刻开始心焦气躁地开锁,又羞又怒的情绪让他的手不住战斗,费了好大的劲才打开牢门。
他将牢门一拉,下逐客令:
“你走!”
祝政将头一歪,沉沉的眸子直望向常歌:“先生是将军的阶下囚。先生不走。”
他望着常歌因他这句调戏气的几乎要跳脚,心中是盎然的兴致。
祝政从不怕满是怒气的常歌。反而,他时常饶有兴味地品着在朝堂上、大殿中愤然而去的常歌的背影。
常歌临走时,必然会将披风一挥。他行走间的飒爽,便会瞬间扬起了披风的帆,衬出常歌结实的身材、好看的身姿。
常歌拂袍而去之时,也必然会满面怒容地望他一眼。他充满了怒气的面庞愈发秀致,还带着些能将祝政的心点燃的野火。
这怒容怒姿,对祝政来说,就像是常歌的金玉酥,软糯而甘甜。
一如现在,祝政体会着常歌几欲要怒火攻心的表情,心中满是澎湃潮汐。
常歌一拳竖锤在囚车木门上:“你走。你的鸽子也走。我也不要你这阶下囚,更省得你整天飞鸽传书,人在益州心在荆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