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也因为皇帝一开始在那里瞎折腾,以至于他落下了一个毛病,皇帝每次想要在房事上换新花样的时候,他就会觉得浑身不对劲,虽不会抵死拒绝,却也是别扭万分,就算最后尝到了欢愉,还是顽固地认定只有那些做惯的姿势,才是真正的欢爱之道,每每都无法让皇帝尽兴。
“等过几日陛下气消了,我求陛下放你出宫吧。”此时,卫衍愧疚之余,也顾不得许多了,就算皇帝到时候可能会狮子大开口,他也不再放在心上,一边帮燕钰成上药,一边许下了承诺,想要着力弥补。
再说,这些日子他虽打定了主意不管不问,不过冷眼旁观下来,皇帝似乎纯粹是拿眼前的人取乐,既没打算对付宫中的谁,也不是要找朝中哪位的霉头,而且前几日的事,好像也说明了并不是冲着他来的,既如此,他好好规劝几句,想来皇帝当会放人出宫。
“不。”燕钰成呼吸间都能感觉得到背上的抽痛,他呲牙咧嘴地挤出了这个字,咬字相当清晰用力。
“为什么?”卫衍很是不解,皇帝这次如此震怒,眼前之人难道还不曾醒悟过来,不由得谆谆劝说道,“陛下他并无此意,你要做的事不会成功。”
“侯爷不会懂,我心中的那些恨……”燕钰成越想越悲痛,若出了宫,以他的身份还不是让人随意凌辱欺负,怎可能报得了仇,只有留在宫里借皇帝之手,才能达到他的目的。
他那日操之过急,才会弄成这样,若假以时日,未必寻不到合适的机会。
世人说,宁得罪君子,莫得罪小人,他这么卑贱的人,可是真正的小人一个。世人又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小人报仇,时时刻刻,像他这样的小人,有了这次教训,以后肯定会更加小心谨慎地利用一切能利用的东西。
“侯爷请放心,就算他日我得了陛下的恩宠,也绝不会做那等忘恩负义的小人。况且没有我,也会有其他人。”燕钰成以为卫衍是在担心他争宠,才急着要把他打发出宫,连忙信誓旦旦地保证。
“你……这事不是这样的……”
卫衍一时之间也说不清楚,这事怎么会弄成这样,燕钰成又打定了主意,一门心思不愿意出宫,白白浪费了卫衍半天的口水,也拿他毫无办法。
转头他向皇帝提起此事,皇帝只是笑他“好心又被人当做了驴肝肺”,再无二话,也不说放,也不说不放,让卫衍不由得怀疑,皇帝是不是在图谋别的东西。
可惜以他的道行,想要理清皇帝肚中的那些花花肠子,肯定是不可能的事,所以他辗转反侧,终是无果。
宫里还不曾摆平,世子卫敏文的远行就被提上了日程,卫府那边开始忙碌起来,准备行李等一应用具,忙得是不亦乐乎,这恨不得要把整个永宁侯府搬空的架势,让人忍不住要去猜测,世子到底是要去“远行”,还是一去不复返地“远嫁”。
卫衍心里对儿子将要离开极其不舍,但是他已经答应了皇帝,实在不好出尔反尔,而且除了他之外,卫家的其他人,对这件事都报以赞同的态度,也让他无从反对,只能坐视儿子要离去的日子一日日迫近。
“玉不琢,不成器。”卫衍的母亲柳氏知道儿子的那点心思,自身也是相当舍不得宝贝孙子要去外面吃苦,但是她深知为了让敏文日后能担得起永宁侯府的这副担子,适当的历练磨砺是必要的,就寻了个机会,来开解儿子,“你小时候被送去谭家村学艺时,只有六岁,比敏文小了一半还要多,还不是事事妥当,不需要人担心。现如今敏文已满十五岁,又是跟在他娘身边,有她妥善照料,更不用你操半点心。”
当年,卫衍被送去谭家村,柳氏也是千般不舍万般难受,着实是为了儿子身体康健无病无灾,才不得不硬起心肠,让小小的他远离身边,午夜梦回时常常湿了泪巾,不过这些话,她肯定是不会对儿子说的。
人说严父慈母,偏偏儿子对这个迟了多年才认回的孙子,报以愧疚补偿之心,哪里严厉得起来,而且这孙子认回的时候已经晓事,聪明伶俐处事利索,这父子俩自有其相处之道,看着别扭实则亲密。
柳氏能够理解儿子将孙子疼到骨子里的那份感情,不过儿孙自有儿孙福,对她是,对儿子也是,只能尽力劝慰儿子。
“孩儿明白的。”卫衍虽不舍,却也明白绿珠想要带儿子出去历练一番,并不是要夺走他的儿子,而是为了儿子的将来在早做打算。
明白是一回事,但是他心里的憋屈和难受,却是另外一回事。本来,应该是他这个做父亲的,为儿子的将来筹划谋算,但是他和皇帝的关系,让这一切变得困难重重。
卫家已经有了太多的荣耀,未来的永宁侯世子不需要再锦上添花光耀门楣,平庸无能挥霍享受才是福。不过若是真正的平庸无能,又怕到时候会尸骨无存。
这个道理,卫家人懂,皇帝也懂,这也是皇帝答应绿珠请求的一个重要原因,可不单单是为了能把碍他眼的母子俩扔得远远的。至于卫衍,他也是懂的,就是因为他也懂,才会这么难受。
“傻孩子。”儿子年岁再大,在母亲面前也是个孩子,柳氏忍不住拿出了多年来安抚儿子的那一套办法,摸着儿子的头缓缓安慰,尽量不让他的情绪如此低落。
也不知道过了多少时候,恢复了理智的卫衍,慢慢感觉到了不好意思,他从母亲的膝上抬起头,起身坐到了柳氏的下首。
柳氏见他冷静下来,命侍女重新换过了茶,然后将人全部打发出去,问起了一桩事。
“衍儿听说过陛下打算怎么处置那位燕钰成吗?”
卫衍正在喝茶,闻言惊愕地抬头,想不明白母亲怎么会对那燕钰成感兴趣了。就算是在堂会上有过印象,也不至于让她老人家操心这事啊。
其实燕钰成这段时日,在宫里过得颇为辛苦,皇帝近日把喜怒无常这四个字,发挥到了淋漓尽致,若不是有卫衍护着,怕早就一命呜呼了。
饶是如此,他依然坚持不肯出宫,皇帝也不肯松口将他放出宫,只如猫戏鼠般戏耍着他,给他些希望,又不让他得逞,愣是把风平浪静的禁宫搅得热热闹闹,实在是让卫衍头痛不已。
“陛下他……”卫衍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目前的状况,他很是担心他不在宫里的时候,某人的小意讨好不折不挠,会让皇帝陛下失控,由此而来的就是最严重的后果。
“若是可以的话,将他弄出宫来可好?”柳氏见儿子面色不豫,内心委实不想开口让儿子为难。
禁宫森严可不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何况那是被献给皇帝的人,让儿子去想办法,不就是逼着他去求皇帝吗?只是为了救出那燕钰成,有人七拐八拐地托了无数关系,求到这边府里来,就算是在为难儿子,柳氏依然不得不开口。
“这燕钰成到底是什么身份?”卫衍可不相信云喜班的一个戏子,能够无缘无故地让卫氏太夫人出言相助。就算他曾经风靡过无数大富人家的堂会,也没有这样的资格,其中必是有一个非常隐秘的缘由。
“十多年前的上元节,安阳萧氏不慎走失了一名幼童。从那日起,萧夫人始终以泪洗面。萧氏多年追查下来,终于在京里寻到了线索,却发现他们晚了一步。”
“安阳萧氏……”卫衍闻言,手中的茶盏一时没有托稳,哐当一声跌落桌上,碎成了四瓣,他愣了好半天,才找回了自己的舌头,“孩儿明白了。”
第二十一章 我心匪石
卫衍不记得他是如何辞别母亲, 出了院门回家的,等到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他正坐在自家花园的石凳上,对着面前的一大丛芍药发呆。
其时正是芍药花期, 满园芍药怒放。红色的,粉色的,白色的, 甚至还有很罕见的淡紫色,一丛丛一簇簇,在春日下尽展她们娇艳的身姿。
如此明媚春日繁花似锦中,他却感受到了微微的寒意。
那日他感到怪异却被他不慎忽略过去的问题, 此时终于清晰地冒了出来:燕钰成在宫中虽然小有势力, 毕竟时日尚浅,况且宫禁森严,皇帝又对他明显防范颇严, 那日他给皇帝下的药, 到底从何而来?
难道是他从宫外带进来的?
怎么可能,像燕钰成这般身份的人,进宫时必然被仔细搜检, 根本不可能允许他带宫外的任何东西入宫。
安总管暗中帮忙传递?
卫衍略微思索了片刻,毅然把这个可能性排除了。
安总管不是第一天在宫里当差, 什么事可以做, 什么事不能做, 不消人提点, 他都一清二楚,再借给他几个胆子,他也不敢帮人做这种给皇帝下药的蠢事。
况且若真是他做的,他不可能到现在依然安然无事。
既然不可能是安总管,而且皇帝在事发后,根本就没想过要处罚那个从犯,不消说,这帮忙弄药的人,离不开那几个,至于背后的指使者,肯定也就只有那一个了。
卫衍翻来覆去理清了这些芜杂纷乱的头绪,却依然不敢松口气。安阳萧氏,他默念了几遍这四个字,心中依然一片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