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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雪深/洒家 完结+番外 (funny2333)


  殿内并未点灯,那场大火来得厉害,殿内青幔烧燎一空,四壁焦黑,仅存的半扇屏风横在当中,透出晃动的人影来。
  袁鞘青策马破门时,几有震天动地之势,里头的人显然骇破了胆子,骤然弹起来撞歪了屏风,露出一张青紫斑驳的面孔来。
  单看那阴恻恻的凤目薄唇,不是赵椟又是谁?只见他这时候仍不忘挽着一只雪白臂膀,面上涔涔的都是热汗,衣冠不整,显然刚从榻上起身。
  身下人一只罗袜都滑到了脚踝上,因为光线晦暗的缘故,那小腿几乎泛着玉石质地的光泽。
  更令袁鞘青心惊的,则是自他破门而入以来,那人竟连半点动静也无,虽看不见面容,但那胸口被掩在薄薄的衣襟下,毫无起伏迹象。
  他当下里翻身下马,一脚踏翻了屏风,将马鞭劈头盖面抽去!
  “还不松手!”
  赵椟大叫一声,那手臂往头顶一拦,生生扛下了这一鞭,眼里的泪登时泉涌而下。
  “先生救我!”他含泪道,竟是如小儿乞怀般,急急抬手回拥,将面孔半埋进身下人的胸脯之中,只露出一双惶恐的眼睛,“不,你们别过来,别过来!”
  他还敢反咬一口!
  袁鞘青勃然大怒,一手将他掀开,一面欺身而近,飞快去握解雪时的手臂,只是心里却陡然掠过一缕不详的阴云。
  手指还没来得及触及榻上人的皮肤,那点尚未成型的疑云已被一声断喝所冲破。
  “慢着,小心有诈!”谢浚喝道,“即刻退开,他不是赵椟!”
  话音未落,袁鞘青已然在电光火石间,看清了榻上人的面孔。
  这榻上卧的,哪里是活人,分明是尊白玉欢喜像。此像通体为羊脂白玉雕成,触手生温,颇有骨肉丰盈之感,手足间设有机括,能任意扳动,本是为教授皇子床笫之术而设,可恨的是,面目却有七分酷肖解雪时!
  袁鞘青一见之下,心下暗惊,只是那玉像的面孔似有什么蹊跷,牢牢摄着他一双眼珠,逼令他僵立在原地,眼睁睁看着那一双紧阖的凤目,徐徐张开一线。
  ——露出里头一枚乱转的黑琉璃眼珠来。
  袁鞘青只来得及和它对视一眼,便见那瞳子阴阴地一闪,蓦地吐出一蓬银光。
  以这近在咫尺的距离,躲避这雷霆一击,谈何容易!袁鞘青只觉面孔一凉,多年来生死一线的经历,足以令他瞬间折腰后仰,蹬着美人榻倒飞出去。
  以他身形之悍然,这一翻一跃,却是迅捷不下于燕子穿柳,瞬息之间,已然疾退到了数丈之外。只是那面上发上却依旧免不了蒙上了一层滑腻的水雾,直到他落地的一瞬间,才凝成豆大的一滴,垂到了下颌处。
  他拿手背一抹,只见那水珠黄中带褐,气味扑鼻,显然是火油。
  “好腥膻的童子尿!”袁鞘青冷笑道,“白白费偷梁换柱的心思,赵椟难不成就只有这么点伎俩?”
  他奚落起来毫不容情,却是丝毫不敢托大,当下里令属下绞了帕子来,结结实实地往面上揩抹了一番,以免赵椟又出些火攻油泼的下作手段。
  只是他眼光锋锐,大有金刚怒目之色,那双眉被擦拭得如棘针般倒竖起来,泛着洗濯后特有的冷光,赵椟惊惧至极,那里敢同他对视,当即扑过去紧紧抱着玉像,浑身抖得如同糠筛一般。
  “不,不,不是我,哥哥,哥哥,杀人,好多血!”
  那厢谢浚一直紧紧凝视着他面孔,只见那颊上肿胀得发亮,神色之间又颇有些稚儿般的惊惶,当下里便有了决断。
  就这疯疯癫癫的痴儿,赵椟也敢拿出来设计!
  “二殿下,贼子已经去了,你大可不必躲藏,”谢浚温声道,“只是少傅被他掳了去,迟则生变,你可留意过行踪?”
  他对那桩皇室秘辛了如指掌,自然明白这赵株疯癫的时候尚早,存心要教他放下戒备,因此一口一个二殿下地唤着,一面暗中使了个眼色,遣了几个精干的卒子绕行过去。
  赵株呆立片刻,面孔上的泪纷纷淌到了下颌上,连擦拭都来不及,脚下更是扎了根似的,全无挪步的迹象。
  “哥哥,哥哥杀人……”他话音未落,便拿眼睛往屏风底下一扫,旋即无限惊骇地闭上了眼,“有血!”
  便是瞎子也看得出来,他在忌惮着什么东西,以至于到了惊弓之鸟的地步。
  只是话音未落,他就哀鸣一声,被人反拧着双臂,一脚踹在膝盖里,仆倒在地。
  那煞白的面孔恰恰撞在屏风前,他惊惧至极,瞳孔猛然一缩,挣扎的力度之大,却连卒子都按不出,硬生生挣出两条手臂来,往面前发狂似地一通乱挥。
  只听哐当一声巨响,一只木匣应声翻倒,骨碌碌地从屏风边滚了出来!赵株大叫一声,猛然用双臂捂住了自己的发顶。
  那木匣子应声而开,弹出一蓬赤红色的朱砂,连带着滚出一个赤红色的圆球来,球上蓬蓬乱乱的,拖拽着着鼠尾似的乱须,在地上乱滚。
  袁鞘青一见之下,却是面色骤变,登时抄了属下背上长枪,斜撩过去,轻轻一拨。
  那乱须微微散开,露出一片被朱砂浸得通红的面皮来,双目紧闭,已微微蹙缩下去,却依旧能看得出这是一颗被斩下不久的头颅。
  断口平滑,皮肤隐约还有弹性,乱发掩映中的这张脸,却令在场诸人齐齐色变。
  梁兴王幼子的首籍,竟是被从军中摘了来,封在了木匣之中!


第84章
  那木匣里还附了条黄绢,跌落在乱发之中,上头赫然是两行笔锋跋扈的手书:罗袜构陷之恨,没齿难忘,当以首籍偿之!
  这般酷烈阴骘,倒是十足的赵椟行径。
  “好重的怨气!可惜,可惜,使错了地方,他难不成以为杀了这一个,袁某就变不出下一个了?”
  “泄一时之愤罢了,焉能顾得上这许多?”谢浚不冷不热道,“只要人在他手里,便胜得过千般手段,你我能奈他何?”
  他同赵椟几番交手,却是吃了生平仅有的大亏,连一心护着的解雪时也两度折在对方手里,焉能不怀恨?此人工于心计,兼有蛇虿之毒,实在不容小觑,因而此时亦是拿余光盯死了赵株,将对方从头到脚剔刮了一遍。
  这赵株似乎对眼光敏感至极,如畏光的小鼠一般,他眼风刚到,便已瑟瑟地缩成一团,手足并用地往榻底下钻。
  “别打我,别打我!”赵株嘶声道,“我不敢了,不敢了!”
  声音之凄厉,堪称劈开嗓子迸出的血,那喉结尖而瘦,如铁钎般钉在颈中央发狂搅动着,牵扯得青筋条条乱绽,上头湿淋淋的都是豆大的汗珠。
  这癫狂而痛楚的反应绝非作伪,即便以谢浚之挑剔,依旧不免心思一松动。只是这点信服尚未来得及升腾起来,他的瞳孔就猛然一缩,死死凝定在赵株颈间。
  ——衣襟偏巧被蹭下去一点儿,露出斜后侧几道暧昧的指甲印,边缘可见晕散的紫痧,显然是失控中抓挠出来的。
  一个傻子身上,怎么会有这样的印记?
  除非……
  电光火石间,他已同袁鞘青交换了一个眼色,两下里起了疑心。
  那厢赵株慌不择路,直恨不得削尖了脑袋往榻底下钻,只是榻底下何其狭小,他费尽浑身解数,也不过将竹榻撞得四脚里颠簸不定,哪里有半点容身的余地?
  只是刚头顶着榻边,塞进去两条胳膊,他颈上便是一痛,被人扯定领口,生生拖行了数步,紧接着一把甩翻在地上,剥笋似的扯下来大半个襟口!
  “赵氏小儿,你还敢使手段!”
  袁鞘青诚心诈他,只是一声断喝气息未尽,反倒噎在了喉中。
  只见那颈上赫然是一圈粗糙的麻绳!绳结深深勒进了肉里,因着剧烈挣扎之故,早已蹭破了周围一层油皮,透出一股狰狞可怖的酱红色。
  此人处境之凄惨,可见一斑。
  谢浚心中一动,又温声道:“二殿下,这是怎么回事?”
  “哥哥,哥哥杀我,好多血,我,我要找……不行,拴着我,把我……把我勒得好疼,我不敢了,不敢了!”
  他惊惶至极,说得颠三倒四,谢浚一听之下,却也能勾勒出个大概来。
  显然是赵椟平日里将这胞弟如牲口般拴着,非打即骂,还动了缢杀的心思,却不知怎么改了主意,拿来当了饵钩。
  “赵椟好狠的心思!”袁鞘青叹道,心里疑云顿消。
  只是那赵株却全然听不得这两个字,当下里尖叫一声,手足并用地爬行起来。
  “不,不,别过来!先生救我!”
  袁鞘青心中打了个突,一把擎住他襟口,逼问道:“雪时在哪儿?你见过没有?”
  “先生,先生,不要把先生带走!”
  “带去哪了?”
  “我不知道,不,不知道,别丢下我,株儿好疼……”
  他也没指望这傻子能说出什么,双目却是在这殿内雷霆般逡巡起来,那些亲卫早已得了他的授意,四下里翻箱倒柜,椽柱上都细细搜罗过了,此时来禀,却依旧一无所得。
  他这一分心,手上的力度便是一松,赵株得了空,又开始手足并用地往榻下钻,面孔涨得通红,一个劲儿地唤着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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