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这些流民相比,玄景两人虽然易过容,穿的也是最朴素的随从衣裳。但和这些衣不蔽体的流民相比,已经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也无怪两人会成为这帮子流民的目标。人在饿极了的时候,还有什么事是做不出来的?
傅昀勉强从玄景怀中起身,还没开口就听玄景道:“到树上去,这里交给我就好。”
玄景说完见傅昀没动,厉声道:“还不快去!”
“我……”傅昀欲言又止,他看了眼周围的流民,估摸着玄景确实能打过这帮人才道,“那你要小心。”说罢,飞身跳到了树顶上。
玄景缓缓站起身,一只手悄悄探进袖口握紧了里面的匕首。这群流民虽然战斗力不强,但胜在人数多,他并不敢掉以轻心。
流民们见玄景站起身,纷纷下意识地停住了脚步,其中一个小孩甚至往后退了一步。然而,饿得发狂的滋味又让他的眼神重新变得坚定。他好饿,他不能退缩。退一步,就是死。
其他流民显然和小男孩抱着一样的想法,短暂的停顿后,这些人再次缓慢地,坚定地向着玄景逼近。
“各位想要什么,银子吗?在下身上的银子不多,若是想要,倒也可以分给你们一些。”玄景笑着,手中的匕首却是越握越紧。如果可以的话,他并不想对这帮子人痛下杀手。
这些流民却是充耳不闻,其中带头的男子狰狞地笑着:“我们不要钱,我们只要你们身上的肉!兄弟们,抓住他,今天我们就有肉吃了!”
“抓住他!”
“抓住他!”
一时间,受到鼓舞的流民们纷纷失控地大叫起来。
玄景脸色微变。他没想到,猎人小王口中的吃人流民会被他和傅昀两人给遇到。真是太巧了。他无奈地摊了摊手:“钱还可以给,肉么,就恕在下无能为力了。”
“了”字刚说完,他立刻拔刀,向前一个猛冲。
雪白的亮光,在空中绽放。
不过是一瞬,玄景的匕首就架到了为首的成年男子的脖子上。他唇边勾起一抹痞笑:“现在你们是要命呢,还是要肉呢?”
见到此景,周围的流民再次停了下来。他们齐齐瞪着那把匕首,眼里流露出一丝恐惧。
“不要管我,杀了他!!!”那成年男子倏地不管不顾地紧紧抓住玄景的手,大叫道,“杀了他!”
男子狰狞的脸上凶光毕露。接连十几日的饥饿感已将这个原本老实巴交的庄稼汉给逼疯了。现在的他不是人,而是一个披着人皮的恶鬼。
男子话音落下,这群流民登时如同疯了一样,嘶吼着向着玄景扑了过来。正在打坐调息的傅昀见状,心中一急,体内的真气霎时不受控制地在他体内乱窜起来。喉中腥气上涌,他猛地吐出了一口血。
竟是被内力给反噬了!
他焦急地站起身,正要跳下树,就见在和流民缠斗的玄景忽然若有所觉地抬头道:“小昀,又淘气了?还想体验下昨晚的惩罚?”
昨夜的惩罚?傅昀呆住。脑中不由自主地回想起那夜玄景在他臀上重重拍下的一掌。这么一想,臀部似乎又变得酥麻起来。只是一瞬,他已从脖子红到了耳尖处。
就在这一来一往间,几个块头大点的流民已死在玄景的刀下。
眼见着他们之中战斗力最强的几个人都被玄景轻松干倒,其中年纪较小的孩子忍不住哭了起来。
玄景手握滴着血的匕首,目光如电:“你们也想和他们一样?”
剩下的一干老弱病残听出了玄景的不杀之意,也不知谁带的头,一个人跑了后,剩下的人紧跟着一哄而散。只留了几具死在玄景手下的尸体大睁着双眼,躺在地上死不瞑目。
见流民散去,傅昀忙从树上跳了下来,来到玄景身边:“没事吧?”
玄景收好匕首,望着跑远的流民们,神色复杂:“没事。看来此地不宜久留。对了,你现在身子好些了么?”
傅昀眼神躲闪地低下了头:“好多了,我们走吧。”
“嗯。”专注思考流民问题的玄景,没有察觉傅昀的异样,扶着他一路顺着官道进了临城城内。
城内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身处洛河下游的临城也没能逃过这次洪灾的魔掌。只不过和完全被毁得连点渣都不剩的那八个县相比,临城要稍微好点。只受到了一点波及,房屋有部分倒塌,死了数十人。
由于仅剩的官差和官老爷都忙着修补房屋,因此连个看守城门的守卫都没有。
城内的流民也很多,人数远远超过一个小县城的人数,想来是从那被毁的八个县城里死里逃生的难民。空荡荡的街道上,放眼望去,残垣断壁,蚊蝇横飞,地面上躺着数十名衣衫褴褛的老百姓。他们和外面的那帮子流民一样,都瘦的只剩身上那层皮。他们面容麻木地坐在大街上,目光空洞地望着天空,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被玄景扶着行走的傅昀,见到此景,脸上露出一丝不忍。
向来天灾过后,最受伤的便是这些穷苦老百姓。一夕之间,家破人亡,连活下来的自己似乎也看不到一丝希望。
想到了什么,傅昀神色暗淡地低下了头。一旁的玄景亦是眸光晦涩,嘴唇抿得死紧,和以往唇角带笑的公子哥判若两人。
第28章 神秘的小红叽
由于车队下榻在临城内的一家客栈里,为了不暴露两人的踪迹。玄景扶着傅昀一路绕过守在客栈前的守卫, 来到了后门处。再由傅昀施展轻功, 带着两人直接闯进了二楼唯一的一间上房内。
那儿正是车队为玄景和傅昀两人预留的房间。
两人方入内,便听得屋内响起一声厉喝:“什么人?!”
抬头一看, 只见面前站了四名男子。其中两名正是傅昀和玄景两人的替身, 还有两名男子则打扮得与玄景、傅昀两人伪装的侍从一模一样。想来是傅昀为了掩盖两人离开车队的事情, 临时安排的易容随从。
这四名男子都是傅昀的心腹,跟在傅昀身边多年。是以一眼便看穿了傅昀的伪装。既然来人之一是自家主子,那么另一名男子自然是五殿下了。瞬间明白这点的四人忙收了武器, 单膝跪地道:“参见五殿下,首辅大人。”
玄景道:“免礼。”
“是!”
四人正准备起身,半靠在玄景身上的傅昀突然闷哼了一声, 闭着眼向前栽倒。
“傅昀!”玄景脸色一变, 忙上前抱住他。
跪着的四名手下亦是吓了一跳,纷纷起身围了过来:“主人!”
陷入半昏迷状态的傅昀, 眼睫微颤, 最终陷入了黑暗。
***
“大人这是被内力反噬了, 好在伤得不是太重,只需安心调理半个月便能痊愈。只是这半个月内不得动武, 否则会加重伤势。”坐在床边的白胡子老头摸着胡子道。
这老头乃是贺骞留给傅昀的军医,跟在贺骞身边多年, 为人可信。
听到军医这么说,玄景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又仔细听军医交代了几句后, 便将一干人给挥退,独自一人守在傅昀身边。
这次傅昀受伤实属意外。原本若只是单单内力耗损过度,只要让傅昀打坐调息一番便能恢复,谁知半路上会遇到失控的流民。若无这个意外,傅昀根本不会受伤。想到这点,坐在床边的玄景眸光一沉。
意外……又是意外。有他在,身边的人总会遇到各种意外。小时候是父母,长大了是老爷子。而现在,这个人变成了傅昀。
玄景有些木然地抬起自己的手,看向掌心上的纹路。
掌纹繁复而深刻,纵横交错,杂乱不堪,一如他诡异的命格。
脑中不由地再次回想起老管家对他说过的话:“您可是天煞孤星,刑克六亲的命格。谁亲近您,就会死!”
呵。天煞孤星么?玄景眸底划过一道讽刺。他就这么枯坐在床边,沉默了良久,终是在心中下了一个决定。
床上,傅昀慢慢睁开了眼,渐渐醒转过来。鼻翼间不自觉地发出了一声轻哼。
听到动静,玄景回过神,脸上迅速挂上了和善的笑容:“你醒了?”
见玄景守在自己身边,傅昀心头一暖,虚弱地笑道:“我没事,对不起,又让殿下担心了。”
“担心?”玄景露出一丝莫名其妙的表情,笑得疏离而客套,“傅大人多虑了,军医说你的身体并无大碍,所以本殿下无需担心。”
傅昀的笑容一滞,总觉得面前的玄景似乎和自己变得生疏了许多。
“既然傅大人醒了,那就快把药给喝了吧。对了,傅大人能自己喝吗?需不需要本殿下为你叫一个仆从进来伺候?”玄景端起一碗热腾腾的药水,状若好心地提议。
傅昀越听,脸色变得越苍白。玄景所说的话咋听之下没有什么问题,但很显然将他从朋友的身份一下子划到了普通的官场同僚。这其中的亲疏一目了然。对待朋友,玄景就算是身为皇子也可以亲手喂他喝药。但若将他视为普通官员,玄景身为皇子,便是主子,而他则是下属。主子自然不能伺候下属。所以玄景在他面前自称本殿下,还要叫一个仆人来伺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