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留尘摇头:“我确实不知。”心中不忘腹诽道:“我还不一定是你们人族之人呢,知道这些作甚?”
商离行负手转身,仰视着身前破屋,语气幽幽道:“无念虽是‘凤临九子’之一,但细细说来,他其实并非散修出身,而是真正的大宗门弟子。”
谢留尘不知自己该不该走上去,只立在原地问:“他是哪个门派的?”
商离行回道:“天衍宗。”
谢留尘再度摇头:“我没听过这个门派。”
“你没听过天衍宗也是正常,现在年青一辈都不知晓有这个门派了,”商离行道:“三百年前,魔族进攻南岭大陆,天衍宗上下六百余名修士尽皆归降,向魔族称臣,无念愤而出走天衍宗,在凤临川上与我九子结拜,后来又与我集结天下散修成立秋水门。”
谢留尘却是深觉不可思议:“为何会整个门派上下一起投降?就,没人反对?”
商离行将门扉推开,解释道:“当时世人亦是不解,只觉荒唐无稽,对其门人唾骂不已。后来与无念一番彻夜详谈,我才了解内情。天衍宗门人修行衍术,感应天命,性情大多悲观厌世,过于信奉虚无缥缈的宿命之说。恰逢那时宗主赋神通离世,他们门派的信仰破裂缺失,又预感到人族覆灭,心中绝望,于是除两三名傲骨铮铮者,剩下尽数降了魔族。”见谢留尘仍站在草堆外,又挥手示意他走近来。
谢留尘跟了上去,又问道:“那天衍宗那六百余名修士现今何在?”
商离行领着他进了木屋,走到屋子中间,边走边道:“魔族战败之后,退居北陆,那六百名修士尽成了魔族手下泄愤工具,无一幸免。”
谢留尘问道:“那无念当时听闻此事,什么反应?”
商离行淡淡摇头:“他那时已不在世上了。”
“死了……”谢留尘心里重重一跳,又佯装不经意问道:“那,他那道侣呢?”
商离行果然毫无察觉:“不知,后来下落不明了。”
谢留尘悚然一惊,又听商离行道:“当时人魔两族打得火热,无念的道侣南星携着一名男婴来找他,两人不知因为何事大吵一顿,愤然决裂,他那道侣带着男婴一走了之,至此消失在世间。几年后无念遭到卜卦反噬,呕血而死。他死时大战还未结束。”
谢留尘这下更是震惊了:“男,男婴?”心头惊道:“难道是我?”又瞬间清醒:“不对不对,那时我还没有出生呢。”
屋子窄小,十来步便走到中间,见屋子中间立着一方石台,上面摆着一个绘有四象三垣的占星盘。商离行目光幽远,望着石台上星盘,像是透过那星盘上的荧荧蓝光、追念旧日兄弟:“无念算尽一生,却终究算不过天意。道侣者大道相连,若他当年留下的这局卜象真有答案,南星可能是唯一一个知晓卜象结果的人。”
谢留尘也正正望着身前星盘,脱口问道:“难道你也不知道?”
商离行哑然失笑道:“你真当我是全知全能的呀?”
谢留尘如堕五里雾中,不解问道:“无念为何不直接告诉你?”
商离行见他什么都不懂,笑着摇头道:“不是不肯说,而是不能说。天机渺渺,命数无常,虽说命途之说向来虚无缥缈,但若想窥测天机、改换命数,则往往弄巧成拙,适得其反。不过现下时机成熟,又有了合适人选,将卜象破了倒也无妨。”
谢留尘问:“合适人选?是谁?”商离行朝他点头道:“他来了。”谢留尘深觉意外,正这时,门外走进一人,直直行至二人身边,恭声道:“门主,属下来了。”
商离行正色道:“无念死前曾为四族留下一卜,只语有所指道三百年后会有大事发生。我那时不以为意,但如今妖族恰好此时入世,我不信也不行了。赋阳生,你与无念师出同门,应该懂得如何破解他留下的卜象。”说着,为他让开一步,以便赋阳生看到石台上的星盘。
赋阳生上前看了几眼星盘,眼神微亮,神色凝重道:“我尽量一试。”他本也属天衍宗,为少数几个没有投降魔族的天衍宗弟子之一。后来深觉妄窥天机之事实为害人不浅,从此废除一身衍术,改修灵修,但毕竟修行衍术出身,在推演术数方面自然是老道熟练得很。
他伸展旧日本事,就地卜易推演。商离行静静站在一旁等待。谢留尘也站立在侧,看似耐心等候,实则胡思乱想,心思早不知飘到哪里去了。过了两个时辰,赋阳生才放下手中算筹,停下推演,微微喘气道:“门主,请恕属下愚钝,我……破解不了……”
商离行轻轻啊了一声,皱起眉头道:“连你也无法破解吗?”
赋阳生擦了一把颊边汗珠,苦笑道:“当年无念真人在门中便是天纵奇才,可谓众星捧月般的存在,属下当时衍术亦是平平,只不过与宗主沾了几分亲缘关系,得以习得几分衍术罢了,比起无念真人还差得远呢。”
商离行面带愁容:“天衍宗现存世门人只有你一个,若连你也无法破解,那岂非真的无人能解?”
那赋阳生苦着一张脸:“门主,属下实在无能,不能帮到门主半分,真是——”
商离行喟叹道:“罢了罢了,这不是你的错。或许天意如此,不该我们知道的,强求也是无用。此番辛苦你了,你先回去吧。”
赋阳生极为不安,又是赔罪几声,得到商离行温言劝慰后,方无可奈何,告辞而去。
商离行目送至他离开茅屋,回头叫了一声谢师弟,人没反应,商离行上前凑近,以肘一击,轻轻碰了他一下:“谢师弟——”
谢留尘愣愣回神:“怎么了?”
商离行手指一屈,在他额上轻轻一敲,促狭笑道:“发什么呆?”
谢留尘目光闪烁道:“我有点累了,我先回去了。”
商离行显是有些失望:“怎么,这就回去了?”
谢留尘心中忐忑不定,全幅心神都在想着南星师父的事,只胡乱点了点头,魂不守舍转身走向屋门。
商离行见他心不在焉的样子,又低低唤了声:“谢师弟——”
谢留尘却是不应,只直直往屋门走去,没几步便消失在视线中了。商离行哭笑不得,复又低笑一声,自言自语道:“小孩儿就是这样捉摸不透……唉,好事多磨啊。”
念及自己还有很多事务尚未处理,于是也走出茅屋,旋身关上屋门,停驻门前,长长叹了一声,似追怀又似唏嘘道:“你放心,只要风归云还活着,总有他回来赎罪的那天。”
走到山路半途,身后有名散修在身后十丈处疾呼几声门主,又急匆匆迎上来,将他拦住。怀中捧着一方木色锦盒。
商离行想起这是之前曾委托去寻找越天石的那名散修,便顺势停下步伐,问道何事。
果然那散修将手上锦盒奉上,喜上眉梢道:“门主,您要的越天石找到了。”
第四十二章
“哦?”商离行将沉甸甸的锦盒接过,继而打开,扣锁一落,见锦盒中陈放着一块细长玉石,通体晶莹,色作透红,隐泛灵气。商离行不禁露出喜色,嘴角挑起:“你这趟差事办得好。”
那散修腆着笑脸道:“门主交代的事情,我们兄弟哪能不尽力完成啊?”
商离行将锦盒盒上:“此次有劳你们了,去找纪清领奖赏吧。”
那散修道了一声谢,欢天喜地下去了。
商离行单手捧着盛放越天石的锦盒,心中甚是欣悦满足,一时间倒没了处理俗务的心情,只想快些捧着手上至宝回去,讨讨那人欢心。健步如飞,急不可待转回自己院落,未至前门,已闻得院中阵阵簌簌声动,正是金刀与树桩交击发出的沉闷之声,显是那人又在练剑了。
商离行放轻脚步,悄声躲在树丛中,痴痴凝望那道俊秀轻盈的身影,看着看着,眼前不由浮现谢留尘呆呆然的神情来。他这修行三百年来游遍四陆,广交天下,见识过无数或妖冶或秀丽的美人,当年九子之一的崔明若更是有着苍元第一美人之誉,但在商离行看来,却都不如眼前人一颦一笑来得生机盎然,惹人怜爱。
他指腹温柔摩挲手上锦盒,心道:“要如何讨人欢心,还得徐徐图之才是。”
他却不知,谢留尘看似一心挥剑,没听得外物风吹草动,实则内心早如翻江倒海了。他先前听黑袍人所言,对自己身世来历有了几分猜测,只是以缓兵之计静待时机,谋得万全之策罢了。然则眼下得知将自己养大的南星师父竟是妖族出身,诧异之外又有了几分茫茫然之意。念及黑袍人之前交代他去做的事情,又是一番犹豫不决。心神不定之下,在院中挥洒舞剑,借以剑意纾解内心彷徨。
妖族意外现世,魔族又在旁虎视眈眈,商离行为处理诸多纷杂要务,又忙着给谢留尘准备惊喜,每日早出晚归。譬如在凡间加强戒备、派遣门人潜藏到四陆各处打探各族动向、与南岭大陆上其他门派加强紧密联系等等,桩桩件件,都须得他亲力亲为,有时一桩繁琐小事便能忙得他焦头烂额,几难脱身。谢留尘未出房门时,隔壁房中被衾已是冷了半天,待谢留尘歇下时,商离行也未见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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