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上道:“有办法,已经让人悉数去做准备了。”
贺迁还想再问,却被他打断:“把所有将领都召集过来,先把攻下渊城之后的行军路线商量出来。”
“这一战还没开打呢,您是不是看得太远了点……”贺小将军还没抱怨完,便被眼神警告。
他投降道:“行,您之后再解释也不迟,我去给您叫人。”
圣上驻扎的地方在渊城中央,原本是太守府邸,现下做了魏军总营。
贺迁出了太守府,吩咐手下去叫人,自己就在周围晃着等人到齐。
他这才发现好多士兵没休息,也没操练,全围着周遭房屋搞破坏。
他走过去喝了一声:“怎么了,谁让你们在这儿拆房的,没事做了?”
“贺将军!”士兵们被他吓得不敢再动,其中一个抱着一扇门,愣愣看过来。
贺迁被他逗笑了,走过去问道:“你要把门抱哪里去啊?”
那人结结巴巴答道:“陛……陛下让大家把城里房子全拆了。”
这回轮到贺迁怔住了。
圣上又在搞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他怎么还看不懂了,这就是刚才说的办法吗?
“拆了然后呢?”
“然后……然后就运到城南。”
贺小将军眉头越皱越紧,踢了踢脚下的木头框框,喃喃道:“当柴火烧呢。”
他摆摆手:“你们继续,好好拆,别偷懒。”
一群人应下来,又开始兢兢业业拆房。
不止这一处在拆房,两天之内,几乎大多数兵力都被用在了这上面,城里的建筑几乎都被拆得干干净净。木头部分全被清空,运到了城南堆着。
贺迁又在太守府待着,和圣上商讨军情。
有人急匆匆通报。
他转身道:“发生什么了?”
来人声音略微颤抖:“赤余人四面包围渊城,已行至五里之外。”
李越抬起双眼,与贺迁对视。
“来了。”
贺小将军提上甲胄就往外走,被圣上叫住。
“贺迁!”
他回头看去:“怎么了?”
李越也取下一旁架子上的盔甲长刀,随他一起:“朕同去。”
*
李怀安被李行微一问,也不打算骗他,认真道:“应该会杀他,眼下是你死我亡的地步。别忘了,他也想杀我和李越。”
李行微的脸色愈发苍白,不敢抬头看他,低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赤余人发兵了,李越正在前线打仗,宫中姓李的人只剩下我和你。”
他停顿片刻,又安慰地笑了笑:“我猜你喜欢的那人一直在等待这个机会,除掉李越和我,你便是下一个傀儡皇帝。可是他现在不要你了,你又自由了。”
李行微愣愣抬头:“对,我自由了。”
不会再有人静静看着他,寻他眼角的光。却也不会再有人指使他,做那些他不愿做的事情了。
突如其来的自由让他不太习惯,前路茫茫,他有些无所适从。
李怀安又问了他一遍:“那你能跟我坦白了吗?”
他用的是坦白两个字,比“说”更为严肃。李行微有些恍惚,似乎一旦自己说出口了,便是亲手斩断所有情意。
他从来都不是一个果断的人,可是这两个字关系着整个时局。
皇兄不欠他什么,反而是他欠了李怀安许多,是该赎罪了。
李行微不自觉揪紧了被角,直直看过去,嘴里吐出两个字。
“杨闵。”
在一瞬间,李怀安遇到的所有事情都能串联上了。从有人泄露他回京之事,到管州遇刺,再到那出荒唐的戏。
非权贵者不可能办到。
他想来想去也只在一众大臣王爷中猜测,却没想到是一个不出仕的大臣之子。
杨闵的一切身份权利都来自于他的父亲,可为什么李行微只说杨闵,却不提他那个太尉爹?
“他是主谋?那太尉呢?”
李行微说出那两个字之后,一直压在他心上的那块石头突然粉碎,散成齑粉。
之后的话便容易得多了:“他从来不会向我透露太多事情,我只知道他爹以前并不愿意他去谋反……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又同意帮他了,但杨闵才是最核心的那个人。”
李怀安不自禁回想他还在位时,杨绍元也任的是太尉一职。说不上两袖清风,可凡事尽心尽力,是个忠臣。没想到也会起谋反之心。
幸好现在已经被软禁在宫中了。
他又倒了一杯热茶,塞到恭睿王手中。
“暖暖手。”他转头看了看窗外日色,又道,“你好好养伤,我该去收拾烂摊子了。”
“堂兄!”李行微叫住他,等到他回头,又期期艾艾的。
“您一个人,我有点担心……要是有需要我的地方,您一定要跟我说。”
太上皇笑了笑:“好,我知道了,先走了。”
说完便离开了那地方,走之前不忘吩咐门口的侍卫,压低声音没让里面的人听见。
“再抽调两百羽林军,好好保护恭睿王。”
他裹紧外袍,走在宫道上,周围仍然寂静无声。
就连宫墙之外也听不见什么声响,或许是皇宫周围戒严,或许是因为风雨即将来临。
但愿这时候不会太晚。李越身陷险境,三万南军已经如离弦之箭。若他是杨闵,恐怕也会选择尽快动手。
身侧跟着羽林尉沈穆清,他转身吩咐:“沈大人,你即刻领人缉拿太尉之子杨闵。不用寻什么由头,直接抓人,越快越好。”
沈穆清愣了愣,恭敬回道:“臣之职责在于保护您,恐怕不能亲自前去,不如派臣属下前往……”
“他们没那个本事,”太上皇打断他的话,“杨闵不会轻易跟着走的,你至少是个羽林尉,还有那么一点可能。”
沈穆清找不出反驳的话,只能领了几百羽林郎出宫捉人。
李怀安也加快了脚步,到最后甚至跑了起来,一路飞奔至御书房。
齐恪仍在,他来不及把气喘匀便道:“杨闵,想造反的人……是杨闵。”
齐恪愣了片刻,却没回答他。站在原地,甚至没给他行礼,欲言又止一番,最终才决定告诉他一个刚得知的消息。
“陛下战亡了。”
作者有话说:
明天见_(:з」∠)_
第41章
李怀安的喘息在这一瞬间停住,心跳仍然剧烈,那声响在他耳边震动,快要盖过他的思考。
过了很久,他才拼凑出这几个字的意思,呆呆反问道:“战亡了?”
齐恪站在原地,苍白地安慰他:“有可能是误报,您冷静。”
李怀安觉得自己已经很冷静了,既没有崩溃,也没有哭号。
“差使呢,原话怎么说的?”
丞相递了一小卷皮革给他,他把皮革揉开,上面只写了一句话——“渊城大火,陛下驾崩。”
他把这句话来来回回看了许多遍,怀疑自己看花了眼。闭上眼睛,“驾崩”两个字却往他脑海深处钻。
“尸体呢,有人亲眼见过尸体吗,能确认是李越吗……”他低声呢喃,却不知到底该问什么好。
一声痛苦的低吟从嘴边逸出,他这才发现头痛在不知不觉中又发作了。
再睁开眼时,视线已经模糊几分。他踉踉跄跄扶住桌边,垂头撑着身体。
齐恪善意地伸出一只手,想扶住他,被他下意识挥开了。
“我没事,你别过来……”他又开始不住喘气,“也别说话,等我一会儿。”
他此刻还算清醒,至少还知道自己不能就此倒下。
虎狼环伺,宫外杨闵正等着最佳时机,宫里软禁着他的几个帮凶,就连天牢里还关着赤余小皇子。
他倒下了,不是正合了他们的意吗。
可是李越他………
渊城大火,魏军像被关在一个火笼子里。李越也在其中,被大火吞噬而亡了吗?
他不信。
对,他不能相信。
除非把李越的尸体摆在他面前,否则他绝不会相信对方就这样死了。相隔千里,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他不能因为一句话就为李越的死下了定论。
李怀安抬起头来,门窗外的日光明晃晃地灼烧着他的视线。
他定了定心神,吃力道:“快了,杨闵就要动手了。”
此刻沈穆清再赶到太尉府恐怕已来不及,他对齐恪道:“你帮我给沈穆清带话,让他按计划行事,别管杨闵,立刻出城。”
丞相反应片刻,猜到他方才把人派了出去,答应之余又无奈道:“您那个计划不一定能保住京城,杨闵此刻很有可能已经行动,来不及了。南军悉数派往战场,已行至数十里之外,留下两千羽林军守京城,有用吗?”
太尉虽不掌实权,可杨闵结交甚广,大可从其他城池借兵。
两千兵力,实在是不够看。
他看太上皇那模样也不便再苛责,叹道:“罢了,此刻再去知会沈大人太浪费时间,我亲自出城,但愿来得及。您先离宫避难,最好现在就出发。”
离宫避难?
李怀安道:“我不走。”
齐恪本已经走出几步,闻言回身:“陛下之令,您的安全最重要。何况皇宫只是方圆几里一片宫殿,一把火就没了的东西,国本终究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