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问道:“是圣上亲自派你回来的吗,他原话怎么说的?”
少年回忆片刻,答道:“陛下原话说——务必让太上皇知晓此事,请他多派些兵来支援,越多越好。”
李怀安心里一紧,下意识觉出不对劲来:“务必让我知晓?”
什么都想瞒着他的李越,竟然会说出这种话吗?
“陛下还让卑职交给您一封信。”少年从怀中掏出一封信,双手呈给他。
他接过来,信封上写着几个遒劲大字——“皇叔亲启”。拆开信封,从里面抽出一张叠得整整齐齐的信纸。
展开之后,李越的笔墨痕迹赫然而现。他扫了扫纸上短短两行字,一边在心中默念。
“数日未晤,甚念。随军远行,归期益远。言不尽意,谨祈平安。”
李怀安整个心仿佛被刺了一下。只有二十二个字,一看便知写得匆忙,好多地方都勾出了飞白。
这是他收到过的第一封家书,轻飘飘一张纸,却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他双手轻微颤抖着把信纸重新叠好,放回信封,又平整揣进自己胸口。
再抬眼时恢复了冷静:“ 这封信倒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只是圣上的那句话——齐大人,你也觉得有蹊跷吗?”
齐恪点点头。蹊跷肯定是有的,李越这样无法无天的人,何曾在这种事上服过软。
调越多兵力越好?不像是他能说出来的话。
他都知道的道理,太上皇必定更清楚。却没料到李怀安沉默片刻,突然道:“把三万南军全调过去。”
“太上皇?”
这对叔侄双双发病了不成?
李怀安转头看向他,眼神冷静:“我没说错,三万南军全部调过去支援,两千羽林军让他们留下。齐大人过会儿去御书房就照我说的下令,立刻执行。”
齐恪难得皱眉,带些怀疑地回看过去,却只能发现太上皇神情中的笃定。
“齐大人,你既然相信李越,也信我一次吧。”
*
那三万南军当天便整兵出发了,赶着去渊城救燃眉之急。
李怀安站在敦化殿外的台阶之上,负手而立,听着远处的行军声。
高台之上风声猎猎,他游目远望,虽然除了宫殿和房顶什么也看不清,但他总有种错觉。仿佛不远处就是战场,厮杀声近在耳边。
丞相早去忙其他事情了,他落得清闲,陪着值守宫城的羽林军一同发呆。
天色渐暗时,从深宫方向跑来一个内侍。他转头看了看,认出是照顾李行微的人。
“醒了?”
内侍猛一点头:“回太上皇,醒了!”
李怀安急急忙忙往后宫赶,后面一群宫人和羽林军跟着他走得飞快。
到了地方之后,他刚一跨进门,便看见李行微坐在床上,一双圆圆的眼睛带着水汽瞧过来。
“堂兄。”
李怀安的心被这软软一声轻唤弄得塌陷一块。可真够委屈的,这倒霉孩子。
他走过去坐在床榻边,略带粗暴地理了理对方乱糟糟的头发。
“好些了吗?”
李行微点点头,眼里包着泪光,他看了不忍,故意厉声道:“不准哭,给我憋回去。”
恭睿王便真的把眼泪憋了回去,张开干裂的双唇,酝酿半天,只说了三个字:“我错了。”
李怀安叹了一口气,到桌边给他倒了一小杯水,再递到他手中。
“这句话留着跟你自己说,喝水。”
李行微接过那杯水,小口啜着,眼睛却往他脸上瞟。
“看什么呢?”
他摇摇头,又垂下眼认真喝水。
被刺中的那一刹那,他眼睛立刻就酸了。但那时候他彻底晕了过去,眼泪被框着没能流出来。
这几日浑浑噩噩做了许多梦,如今醒了,那几滴泪又不自觉跑了出来。
他赶紧抽了一只手胡乱擦拭着脸,低声道:“对不起,没憋住,我就哭这一下。”
李怀安没说话。遇到这样的事情,照李行微的性子,如果一直憋在心里面反而不好。任他发泄吧,但愿发泄之后能振作起来。
“之后有其他打算吗?皇宫你暂时出不去,想杀你的人以为你已经死了。”
李行微已经止了眼泪,愣愣看过去:“死了?”
他点头道:“对,我怕他们还会找你麻烦,就对外宣称恭睿王遇刺身亡。等风波一过,再澄清也不迟。”
李行微听着听着开始走神。似乎结束煎熬并不是多难的事情,只用宣布一个死讯,就可以与以往那些事情断绝联系。
可心里仍旧有些失落,抱了几份希望,小心翼翼问道:“那……就没有人真的再找过我吗?”
李怀安看穿他的心事,反问道:“你希望他还记挂着你?”
恭睿王像被刺了一下,否认道:“没……没有,只是好奇而已,我不想再和他有所牵扯了。”
他闻言也没表露出支持或怀疑,只是把空杯子拿了回来,起身放回桌上。
回转身来,突然道:“那你现在能说说那人是谁吗?”
李行微整个人有些僵硬,与他对视片刻,又转移视线。
好一会儿才喃喃道:“您会杀他吗?”
作者有话说:
终于醒了!!(其实算算也没有昏迷很多天?)??
第40章
李越带着一身戾气回到营中,拿起一旁画行军路线用的笔,蘸了蘸半干的墨,在信纸上飞快地写了什么。
沉吟片刻,又在背面写下一行小字。
刚一收笔,贺迁便进来了。
他把信纸折好,放进信封中,又在封面提笔写了几个大字——“皇叔亲启”。
交给一旁差使:“把这个交给太上皇,务必亲自见到他,让他知道魏军被困渊城一事。就说请他多派些兵来支援,越多越好。”
差使将信揣入怀中,便告退了。
贺小将军本是进来找陛下抱怨的,听罢又有些疑惑。
“陛下为什么要让太上皇知晓此事,他不是在京城外休养吗?”
李越回到舆图前,低头仔细看着,一边回答道:“朕派了人暗中守着他,他已经回宫了。”
圣上说得轻描淡写,但贺迁一下便猜出来太上皇是偷偷逃回去的。
贺迁怀疑自己听错了:“您就这反应?”
陛下转性了?
李越抬起头来:“怎么,你指望朕撂下所有事情回去抓人吗?”
“不是……可您就这么任太上皇冒险吗,明明都知道有人要谋反了。”
他还是有些不解,就算陛**在千里之外,一个口谕的事情,京城里也会有人帮他把太上皇再送出京城。
圣上久久没说话,过了一会儿才收回放空的视线:“有些事情朕管不了。”
贺迁没听懂,却也不想再花时间纠结这个问题。
想起刚才陛下说的“多派些兵来支援”,又问道:“若臣没记错,京城只剩下三万南军,陛下要了,宫里该怎么办?”
圣上随口反问道:“三万就能守住京城,守住皇宫吗?”
贺小将军被问得一愣:“三万都守不了?”
“守得住一时,后患仍在。你以为乱臣贼子这么好抓吗?明知道有三万南军,仍然义无反顾撞上来?”
李越皱起眉,看向他:“你是干嘛来的,光提问题不做事?”
贺迁叹了一口气:“臣来做什么的陛下不知道吗,所有兵力全进了渊城,一点后路没留,眼下该怎么办?”
两天前魏军据守青州,所有将领都提议兵分两路,陛下领一路继续北上,剩下一路攻打渊城。
但李越铁了心要集结所有兵力奔向渊城。
贺迁本以为陛下是觉得渊城易攻,想先打下来当作大本营,再朝其他发兵。
可昨天他才知道,李越此举就如同飞蛾扑,铁了心把自己火坑里送。
等到魏军行至渊城外时,他们才发现这已经是一座空城。
李越不顾他人反对,命全军进城驻扎。
即使昨夜陛下又下令,让两万士兵趁夜色离开渊城,在二十里外埋伏,等候军令;但仅仅两万,仍不能使众人心安。
圣上听他抱怨,也没什么反应,只平静道:“除了问问题就是抱怨,你就没带来什么高见?”
贺小将军就算有高见,也说不过李越。况且他实战经验也少,只是理所当然地觉得陛下之举不明智。
“臣不如陛下懂权谋,陛下却没有臣懂领兵行军之道。您此番决策一定不仅是出于战事原因,还有别的考虑吧?”
李越笑了笑:“若论打仗,朕确实不如你。可朕要顾及全局,也是无奈之举。你猜得对,是有其他的考虑,但朕也不会轻视这十多万人命,你且放心。”
贺小将军倒想放心,可事实不允许,十多万士兵待在渊城里,如同瓮中之鳖。若赤余人想攻城,有许多种办法攻下。
到时候这十多万条人命可就不是他们自己说了算了。
他在房中踱步,走了几个来回,无奈道:“陛下,您给臣一个准话,臣也好向其他将领士兵交代。”
李越问道:“你想听什么?”
“臣想知道,若赤余人围攻渊城,魏军该如何脱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