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上皇好脾气笑道:“还真不知道。”
“嗐,”男子倒没再问什么,索性给他们介绍起了剧情,“讲的前朝一个将军,从小就是孤儿,长大之后认错了杀父仇人,把人全家都屠了。”
李怀安笑了一声:“唱戏又不是说书,这么血腥的戏还是头一回听说,这东西能好看吗?”
他说着看了李越一眼,本想和他一起听听新奇,却看见他脸色不太好。
男子也嗤笑一声,回答道:“好不好看可不是你我说了算,这戏火啊,京城里爱看戏的人有一半都喜欢,据说还要到其他地方唱,唱遍大魏得了。”
李怀安心思已经没在这戏上,他盯着不太对劲的李越,顺嘴又问了一句:“为什么这么多人喜欢?”
那人脸一皱:“嗐,将军得知真相后半疯半魔的,最后被一位官家小姐感化了,放下屠刀解开心魔,和小姐双宿双.飞去了。现在的人就好这一口,多大的罪过都能用爱情化解,不都扯吗这是。”
李怀安笑了笑没再接话,转头看向大侄子,问道:“怎么了,怕血腥啊?”
李越被他盯久了,有意缓和自己略微阴沉的神色。他点点头,重新看向台上。李怀安也就暂时不管他,认认真真开始看戏。
台上正演到将军杀人的场景,手提长刀,在人群中横劈竖砍,男女老少接连倒下。戏台上自然没有血,甚至连长刀也没有开刃,象征性一挥,其他人便配合着隔空躺倒。
李怀安第一次看见这样的戏,只觉得滑稽,不自觉笑出声。
隔壁那位仁兄听见这短促的笑声探过身来,对着李怀安低声道:“这将军姓离,可哪儿有姓这个的,连着名字一起读更奇怪……”
他要说不说的,一直沉默的李越却突然开口问,语气冷冷的:“全名是什么?”
那人看了他一眼,犹豫道:“离岳。”
短暂的沉默,李怀安及时伸出手按住李越的肩膀,对着男子礼貌微笑:“兄台你慢慢看,我们先走了。”
说完把李越拉起来,攥着人手臂半推着朝外走。一边走一边低声道:“忍住,回宫再说。”
李怀安皱眉,哪个不要命的做得这么明显。还离岳呢,怎么不干脆指名道姓,说这出戏影射的就是当今圣上呢。
他觉得自己这侄子就快要忍不住了,掌心能感觉到李越手臂紧绷着。若不是被他按住肩膀,指不定要倒回去掀翻桌子,把戏台给拆了。
李越竭力控制自己的嗓音,几乎是用气声在说:“我派人去查,您别管这件事。”
李怀安没去追究为什么不让自己管,只是问道:“管州的事查出来了吗,真是赤余人?”
圣上深吸一口气,勉强恢复冷静:“不是赤余人,看样子像哪个大户人家养的死士。没有活口,查不下去。”
李怀安松开紧紧攥着他胳膊的手,用掌心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背。
“这段时间发生这么多件事,总能找到突破口查下去的。”
本来是苍白无力一句安慰,李越听了竟真的平静一些,把心口冒出来的戾气暂时压了压。
作者有话说:
谢谢各位的评论收藏海星和打赏啊,那天突然多了那么多海星把我吓了一跳,总之谢谢大家!
第15章
人们仍记得两年前的传闻,即使重压之下知情者已噤声,也不影响那件事从宫闱中逃逸出来成为稗官之流。
《血海因缘录》早已闹得满城风雨,可在京城百姓的默契掩饰下只是悄悄流传着。以至于隔着一道宫墙,皇宫之内毫不知晓这部戏是如何编排当今圣上的。
前有太上皇被非议、管州遇刺,后有圣上被百姓猜忌。背后的乱臣贼子将自己藏得滴水不漏,李越和李怀安却暴露在天下人的眼光之中。
连得过且过如李怀安,也开始不安起来。
两人回宫后李越难得没黏他,心事重重走了,他一个人回了凝华殿,却撞上在此等候多时的李行微。
还没等他开口,恭睿王就先扑到他面前:“太上皇您没事了吧!”
李怀安被他吓得后退半步:“你……”
想呵斥却没骂出来,索性绕过他往里面走。
李行微因为太上皇冷淡的态度有些慌乱,跟在身后一连串道:“前几日我在管州,所以才没来看您。而且陛下好像也不太乐意我进宫,宫门口守卫拦我两次了……我怎么觉得陛下看我不顺眼啊,您可得帮我说点好话,万一他心情不好找我茬怎么办。”
太上皇在凳子上坐下,睨了他一眼:“你以为人人都像你这么闲?你找我有什么事,快说。”
“哪儿有什么事,我就是来看看您身体如何了。”他腆着脸在旁边坐下,过了片刻扭捏道:“其实还真有一件事,不知道该不该说……”
李怀安冷笑一声,稀奇道:“还有你觉得不该说的事情?”
“哎那什么,我最近没……没钱了。”李行微嘿嘿一笑,“钱都归我哥管着,一不小心我手头上就一子儿不剩了。”
堂堂郡王,能把自己霍霍成穷光蛋,也不知道该说他不羁还是废物。太上皇忍不住扶额,过了好一会儿才愤愤道:“那你不该去找你哥吗,找我有什么用?你看看我这凝华殿值钱的东西有没有十样,有钱给你挥霍吗?”
李行微被骂得也不好意思,低眉敛目道:“我这不是联系不上他吗,两年了都没回过京,也没说写信回来。”
他喃喃自语:“我写信过去也不知道他收到没有,南疆天高路远的,不会是躲着我吧?”
李怀安听着听着皱起了眉,觉出一丝不对劲:“你两年都没见过李谈韫?”
“没见过。”
他越想越觉得奇怪,李谈韫好好一个王爷,就算被李越架空,也不至于连书信都寄不出来。
李怀安脑中突然浮现前些时日他提及李谈韫时,李越那意味不明的笑。
他按下不安的预感,问李行微:“除了找我要钱,还有没有其他事?”
李行微以为自己又要被教训,连连摇头:“没了没了。”
“那你走吧。”
他一愣:“钱呢?”
太上皇深吸一口气,终于忍不住骂人:“回去守着每个月俸禄过安生日子,再敢乱花钱我替雍王收拾你这个败家子!”
他被骂懵了,脑袋一缩,嘴一瘪,蔫答答地告退。
“那我走了。”
李怀安巴不得他赶紧走,余光里瞧见他离开了,刚才的不安又涌上心头。
李谈韫一个王子王孙,既没带过兵,也没当过官,李越把他派去驻守南疆根本没什么用处。况且两年都不回来,照李谈韫那个贪恋权势的性子,怎么可能舍得一直远离政治中心,连胞弟也不联系?
他想去问问李越究竟怎么回事,刚站起身来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片段。
今日听的那场荒唐的戏,那位叫离岳的将军做了什么来着?
对,他杀人了,而且死在他刀下的人还不少。李越为什么一听到这个情节就变了脸色,为什么往日滴水不漏的他反应如此强烈,真的只是因为被编排而不悦吗?
还是因为他被说中了什么?
李怀安下意识在心里反驳自己,这未免过于巧合。
他走出凝华殿,打算去御书房找李越问个清楚。今日听戏一事他原本是愿意相信李越的,信他被奸人诬陷,强行扣上暴君的污名。
可疑虑既生,便再难说服自己李越完全置身事外。
他绕过曲折蜿蜒的宫墙,路过前些时日曾发现血迹的地方。视线往墙根看过去,心里突然一紧。
是谁的血?
深宫之中谁能在这个地方溅上血迹,又是谁有资格执刀?
恐怕除了皇帝下令,没人敢在宫道上肆意屠杀,取人性命。
李怀安停在原地,认认真真想了想。他在位六年,他父皇在位四十年,这期间从未发生过任何宫乱。再往前,即使留下血迹,也该随着墙面斑驳了吧。
他低头又一次看向那片血迹,虽然暗红,却完整地连血珠贴上墙壁时留下的尾状轨迹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他的心又一次凉下去。
李越这小兔崽子又骗他。
*
李怀安最后还是去了御书房,没等王勤通报完他就闯了进去。李越和齐恪两人正说着话,一见到他立刻噤声。
李越站起身来:“皇叔?您怎么来了?”
齐恪朝他行了个礼之后便一言不发地装局外人,也没回避的意思。李怀安一路上本想兴师问罪,这会儿当着外人的面却又不好明说。
他索性开门见山:“你把李谈韫叫回来,我找他有事。”
李越正绕过桌案,闻言顿了一下,抬起头看过来:“什么事?”
李怀安一看他的反应便证实了几分心中猜想,被气得笑了一声:“你什么时候这么喜欢刨根问底了?”
叔侄二人的气氛又变得僵持,一片安静中齐恪突然插了句话,将事不关己四字表现得淋漓尽致:“陛下,您刚才让查的事情还要查吗?臣撂摊子赶过来的,您给句话,臣还要回去处理政务。”
李怀安睁大眼睛看过去,眼神里带着不可置信,此人到底是怎么当上丞相的,真乃奇货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