寝殿中,所有的蜡烛都熄灭了,姜成瑞坐在床榻上,看得出来十分生气。
总管太监小心翼翼地将托盘地上前去,道:“皇上,该服药了。”
“放那儿吧。”姜成瑞闷声闷气的道,显见得还在生气。
总管太监犹豫了一下,满脸堆笑道:“奴才得尽到职责……”
“怎么,你也要学那些个不孝子,来气朕么?”姜成瑞怒冲冲地伸手拿起手边的一个暖手炉,冲着总管太监就砸过去。总管太监没有提防,手炉恰好砸在脑门上,顿时鲜血直流。
乾王府上,姜澈听着小平子的叙述,眉头紧皱起来:“父皇发了这么大脾气?”
“是的。”小平子有些窃喜地道:“看来皇上对颖王真是毫不留情,今日颖王府已经开始收拾东西,准备返回陕川了。”
姜澈眼神动了动:“他真的会走么?”
“不光如此。”小平子又道:“今日一早,淳王便依照惯例带着皇太孙和前太子妃去太庙为太子百日祈福。整个京城,便只有您一个皇子在了。”
旁边的大学士陈巨潮抬抬下巴,眼神阴鸷地道:“殿下,这便是方才臣说的‘最好时机’。颖王离京,淳王也不在京城。整个京城没有防备,等于是空虚。咱们宜早不宜晚,臣认为,等待秋收节变数太多,反正咱们已经准备妥当,不如干脆于明日您进宫请安之时,就将大事办了。”
姜澈眉头微微压低,神色凝重地站起身来,在书房中踱步两圈。这时候,另一个武官又道:“殿下,战场上两军对峙,实力相当就看谁能抢了先机。机不可失呀!”
姜澈咬咬牙,眼神凛冽下来。紧紧地抿珉嘴唇,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句话:“好,择日不如撞日。既然上天给了这个机会,本王又岂能浪费。叫御林军做好准备,明日随本王一起进宫请安。”
京城外大路上,姜麟一行行至一处官家驿站。亲王仪仗一字排开。驿馆内,姜麟闷闷不乐,坐在桌边发呆,对满桌的食物视而不见。
旁边的聂云川伸手拍拍他的肩膀,安慰他道:“算了,你也算尽了心。”
姜麟抬起头,抱歉地看着聂云川:“对不起,我没有遵守诺言,给你拿回来宫中的翡翠。”
“呵呵,没事,我有你,什么宝贝都不重要。”聂云川勾起一根手指,轻轻抚了抚姜麟的面颊:“其实这样也好,从今后,什么王位江山,跟咱们一点关系都没有了。咱们只需自由自在,双宿双飞,神仙逍遥便可。”
房子外面,一个黑影悄无声息地腾起,几个起落,鸟儿一般消失在夜色笼罩的围墙外面。
太庙之中,灯火阑珊,一众僧道排开水陆道场,诵经之声不绝于耳。皇太孙姜景昀和太子妃庄明鸢跪在殿前,低头静默,双手合十,虔诚祭拜。
姜沐坤坐在一旁,手中拿着一串数珠,垂目肃然。
太庙外几匹快马飞驰而过,向着京城的方向奔去。
京城的深秋冷的异常,一夜北风呼呼的刮个不停。早晨朦胧晨光初现之时,居然还飘落了小雪。
乾王府中,几个太监婢女服侍姜澈穿好华服,姜澈转头看着窗外阴沉飘雪的天空,微蹙了下眉头。
小平子看在眼里,立刻道:“天意都助殿下王,秋季飘雪,天地异象,乃变革之征兆。殿下登上大统,天命所归。”
说着小平子躬身行了大礼:“奴才有幸看到这一天,死而无憾。”
姜澈眉头舒展,眼神重新凛冽起来:“所得对,天地异象,必需变革。及十年磨一剑,今日终展露锋芒了。”
姜澈走出殿门,陈巨潮等人已经等在那里。姜澈环视众人一眼,迈步登上马车。
车驾肃穆庄严,浩浩荡荡走进皇宫宫门。凛冽的北风卷着小雪弥漫在安静的宫闱之中,仿佛连时间都预知了今日震动天下的变故。一切都有一种巨变前的宁静。
马车到了长寿宫门口,姜澈下了车,整理下衣帽,看看身后跟着自己的那些文武大臣。陈巨潮向他使了眼色,一切准备就绪。
姜澈整理下袍冠,仰起头,一步步走向还仿佛在睡梦中的长寿宫。
长寿宫宫门已经打开,做内应的总管太监头上裹着纱布,脸上堆着谄媚的笑容。看得出来他的紧张,即使肃立,也抑制不住双手在袖笼里发抖。
姜澈带着帝王的微笑,宽容地道:“公公辛苦。”
“为了殿下大业,老奴万死不辞。”总管太监扑通一下跪在地上,整个万寿宫的太监和宫女都已经齐刷刷地跪满院子。姜澈只觉得心中那一团热火腾腾地燃烧起来。
仰望万寿宫那在阴沉天空下的飞檐,姜澈似乎听到十几年前那个声音:“你是皇子,有真龙天子的正宗血统……天下本来就是你的。”
“母妃……”姜澈合上眼帘,深深吸了一口冰寒的空气:“你看到了么?你的愿望,儿子马上就要实现。”
姜澈抬步走过跪在地上黑压压的宫奴,迈步走上那走过无数次的万寿宫台阶。
“这里,以后便是本王的……万寿宫,只有真龙天子才配得上万寿无疆!”
姜澈双眸发出光芒,长寿宫外的悸动他已经听见,那是御林军占领了整个皇宫的信号。
他走进殿门,一步步走进寝殿,姜成瑞的身影在床上的纱账内隐现。
“父皇,孩儿来给您请安。”姜澈行着礼,却并没有弯下腰。眼前这个被赤玉丹掏空身体的人,早就在姜澈心中失去了敬畏的地位。今日,就不必再再装了。
姜成瑞在帷幔后坐直了身体,喉咙嘶哑地道:“澈儿,你来了。”
姜澈皱皱眉头:“父皇,你身体是不是……”
“没什么,这些天……想戒掉赤玉丹,咳咳。”姜成瑞虚弱的咳喘着:“朕想要好好把这天下交给你。”
姜澈眉毛动了动,低声道;“父皇,赤玉丹您已经服用十几年,戒不掉了。”说着声音渐渐冷下来:“不如您现在就将皇位传给儿臣,父皇便能日日放心地享受赤玉丹,再也不用管任何事了。”
“什么?”姜成瑞的话中有些许懵懂和惊慌:“你在说什么,朕不是说了,秋收节便会立你为储君。”
“儿臣知道。”姜澈唇边的冷笑溢开:“只是儿臣卧薪尝胆,潜心谋划了这么多年,已经一刻也不想再等了。”
姜成瑞瘦弱的身影在帷帐中哆嗦了一下:“你……你想做什么?”
“没什么,只是让父皇下一道圣旨而已——就像以前一样,儿臣写了,父皇只需交出玉玺,盖上印章便可。”
“什么圣旨?”
“传位的圣旨。”姜澈说着伸出来一只手,身后跟随的陈巨潮递上一卷圣旨。
姜澈走进帷帐几步,冷声道:“父皇,是您自己出来,还是儿臣让人将您扶出来?”
姜成瑞沉默不语,姜澈眼神一冷,冲小平子使了个眼色,小平子立刻带着几个御林军冲过去。却只见帷帐中的姜成瑞急忙摆了摆手道:“急什么,我的儿,不就是传位圣旨么?朕早就拟好了。”
姜澈听着那声音面色一变:“你,你是谁?”说着上前一把扯开帷帐,只见姜成瑞面色如常地坐在榻上,冲着自己咧嘴嘻嘻笑着。那神情配着阴暗的寝殿,格外诡谲。
姜澈心中咯噔一声,厉声道:“你是何人,胆敢冒充父皇!”
话没说完,四周灯光忽然“刷”地亮了起来。姜澈只觉得眼前一阵晕眩,眼花缭乱过后,整个场景居然都变了——这里根本不是长寿宫。
姜澈惊慌之中,只听得身后一阵关门落锁,一个冷冷的声音传来:“让本王在后面等这么久,你是活得不耐烦了么。”
姜澈瞪大眼睛,看着姜沐坤从自己身后带着寒气走过。
方才还空无一人的长寿宫寝殿,不但一下子变成别的宫殿,宫殿两边还瞬间多出来两排手持刀剑的缇骑。姜澈、陈巨潮等人仿佛瓮中之鳖,被团团围住。
姜澈目瞪口呆地盯着眼前那张捶着帷幔的床榻,就见它咯吱了几声,竟轰然裂开。原来竟只不过是秸秆搭建的道具,四个身手利落的汉子带人瞬间将那些秸秆收走,几张八仙椅赫然出现。
姜澈双眉紧紧压在眼眶上,眼中的阴寒和震惊掺杂在一起。他敏感地觉得脊背上一阵冰寒,就仿佛掉进冰冻陷阱里的待宰羔羊。
“这……这是什么妖法!”见多识广的陈巨潮也失了风度,满脸惊魂未定地脱口而出:“殿下,这……这是怎么回事?”
姜沐坤已经走到几张八仙椅前,不慌不忙地坐在了正中间的那张上,冷着脸对离开床榻的“姜成瑞”道:“乾王殿下等着你解释呢。”
那“姜成瑞”一反常态,嬉皮笑脸地道:“王爷莫急,有几位老相识,乾王怎么也得见见,要不然臣下才疏学浅,怕解释不清呢。”
说着伸手在脸上摸了一下,摸下来一张人皮面具,竟然是聂云川。
聂云川对八仙椅后面的黑暗处恭敬地行了个礼道:“义父、军师,你们还不赶紧出来,乾王殿下费尽心机地要跟你们见面,你们就别客气了。”
黑暗处脚步声传来,只见三个人缓缓步进灯光照亮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