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西江 (LittleSweetie)
- 类型:古代架空
- 作者:LittleSweetie
- 入库:04.09
祁朔浑身一激灵,右手一抖树枝便倒落在了沙地上还滚了几下,左手却像是本能地捏住了祁衍安的字。
来人是青玉,是祁府的绣娘。青玉巧笑嫣然朝他走来,边走还便道:“看着人影像是你,没想到还真是。方才还听杨婆念叨,说下午就没见你了,不知道你是不是病了,还有些担心呢。”
祁朔一听,赶忙把手中的纸叠好贴身放置,想往后厨赶。只是脚步一动,就想起祁衍安坐在墙头顾盼神飞的模样。祁衍安叮嘱他:“记住了啊,‘一日看尽长安花’!”殊不知在祁朔眼中,自家少爷可比这京城夏日的姹紫嫣红更为夺目。
少爷……可能一会儿就回来了。祁朔这样想着,脚步便顿了下来,低头不语。
青玉笑着道:“你本就不是雇来府上做工的,又还在贪玩的年纪呢,爱玩偷点懒也无妨。”
祁朔猛地抬头,憋红了一张脸,嗫嚅道:“我不是想偷懒……”
青玉朝他眨眨眼:“无论是不是偷懒,我都不会告诉旁人的。”
青玉走了没一会儿,就听围墙外祁衍安从容不迫的声音顺着风传来,比起对暗号更像是吟诗作赋:“春风得意马蹄疾。”
祁朔做贼似的东张西望了一会儿,才战战兢兢地道:“一……一日看尽长安花!”
眨眼的功夫,只见祁衍安又坐在了墙头。正是日落时分,祁衍安的身后霞光万丈,爬山虎绿浪翻涌。少年的脸上总是带着明朗的笑意,拍了拍手上的灰,便从墙头一跃而下。
祁衍安弹了一下祁朔的脑门:“看着我愣着作甚?”
“少爷……”祁朔捂着额头,嘴上笨拙,不知该如何作答,这时忽然抬眼瞧见头顶掠过的一只白色信鸽,顿时明眸满含期冀憧憬,望着祁衍安道,“少爷像是会飞!”
“说什么傻话!”祁朔被他逗笑了,抬手又敲了几下他光洁的额头。祁朔不解怎么就又被敲了脑门,无辜地看着祁衍安。
祁衍安一转眼便察觉到树荫下的沙地上写满了字,地上还横着一支树枝。他略感诧异道:“你一直在这里练字?”
祁朔温顺地点了点头。
虽说全府上上下下都把自己看得金贵,能有人把你说的话这么当回事儿,祁衍安也不可能不感动。他索性把祁朔的字都看了一遍,拾起小木棍点了几下,道:“上下结构的字都多少有些别扭,显得头重脚轻。”
祁衍安寻了个没写字的空地方,用木棍写了几笔。祁朔凑过头去看了一眼,觉得祁衍安哪怕是在沙地上写字也是有轻重缓急有抑扬顿挫,相比之下自己的字更是差得远了,平平淡淡毫无起伏韵律可言。
祁衍安这时突然仰起头朝祁朔笑了,一双笑眼新月似的弯弯的:“写得不错。”
祁朔正因着自己写的字而懊恼,瞧见祁衍安这么一笑,再被这么一说,反倒是避开目光垂下头,不好意思地退了几步,像是蜗牛缩回了壳中。
“你躲我作甚?”祁衍安这样问他,却并未敛去脸上的笑意,“你勤于习字,还在这么难下笔的地方练了这么久,本就该夸奖,结果倒好,夸你你便躲,倒像是要罚你似的。”
祁衍安揉了揉祁朔的头,头发软软的,正如他人一般温顺:“往后若想练字就去我的书房里。”
第05章
把祁衍安送回,祁朔就赶忙跑到后厨,一刻也不敢停地做起事来。杨婆夸他是勤快孩子,祁朔心中有愧,只一个劲儿摆手,简直要找个地洞钻进去。
晚膳时,祁朔紧跟在队列后面,拘谨地用双手捧着一盘水芹菜。只在门外就听到祁夫人对祁衍安的数落:“这么大的孩子了,还总是会把衣服穿破。”只不过祁夫人性子柔,连数落都听起来娓娓动听。
祁朔心想,或许是墙上爬山虎的枝条蹭到了少爷的衣裳。
“衣服可不就是用来穿的吗?人穿着衣服还要提心吊胆衣服会不会破,这还教人怎么穿啊?”
祁朔把菜端上了桌,余光瞄到祁衍安朝自己眨了一下眼。
祁朔离开时,听到祁夫人无奈又温柔地道:“你这孩子怎么总爱讲些歪理……”
又过了几日,青玉又来了府上。她熟练地穿针引线,衣料上不规则的破口都能在她的手下变成一个个栩栩如生的精巧图案,破损就这样悄无声息地隐去了。青玉突然听到有人在怯生生地喊她。往门口一看,祁朔正站在那里,更确切地讲,是躲在门边上,眼睛不知道该往哪里看才好。
“小朔,进来呀!”青玉起初是诧异,然后笑眯眯地招呼他,“你怎么来了?”
祁朔走进屋,连脚步声都是静悄悄的,生怕吵到了谁似的。
祁朔正欲开口,青玉就恍然大悟道:“你是怕我把你那天偷懒的事说出去?我不会的。”
祁朔的头摇得像拨浪鼓,连着嘴也不利索了:“我没有,没有这样想……”
青玉觉得这个小孩好逗好玩得很,便问他:“那你在想什么呢?”
祁朔捏了捏衣角,鼓起勇气快速指了一下青玉手中的针线:“我想学……”
青玉憋住笑,眯起眼装得高深莫测,道:“你想学我吃饭的手艺。”
祁朔听不出是捉弄他的玩笑,可把她的话当了真,通红着脸窘迫地解释道:“我……我只是想学补衣服……”
青玉把他从上到下看了一道,奇怪地问:“你衣服哪里破了?我给你补啊。”
“不是我……”说完这句,祁朔就抿着嘴垂下眼不吭声了,半晌,他抬起眼来,瞳仁漆黑明亮,一眼不眨地盯着青玉,良久后近乎执拗地小声道,“我很想学……学一点点就可以……”
青玉笑道:“当然可以,你过来看着,我教你。”
又过了约十日左右,祁衍安又要偷溜去棋馆。足尖点了几步便翻上了墙头,舒筋动骨而已,半点不觉得费劲,那么高的一堵墙都圈不住他。祁衍安坐在墙头远望家门外京城的大街小巷,街头热闹的叫卖声此起彼伏让他心痒难耐,想奔去一探究竟。他再一回头看了一眼墙里面自己的小奴隶,在僻静的院落中孤零零地仰望着自己,一脸的天真纯粹,倒真真像是守在主人身边摇着尾巴的小狗似的。
祁衍安动了恻隐之心,朝他摆了摆手:“你别在这儿等着我了,想写字就去我书房里写字吧!”
祁衍安状态不佳,下棋时一连几局接连失误,懊恼不已。同他对阵的大爷笑眯眯地道:“胜败乃常事,小娃儿莫恼。”
祁衍安正是好斗好胜的年纪,自然是没那么容易把胜负看淡,但也不愿让旁人把他的情绪都看穿。祁衍安笑道:“今儿看来不是我下棋的日子,改日再来和您再下几局。”出了棋馆,祁衍安多少有些郁闷,独自在长街上溜达,把街上的铺面挨个儿瞧了个遍,最后在糖店买了一小兜山楂糖。
太阳快落山了,街上卖灯笼的小商贩推着车吆喝,车边儿上围了一圈比他还小的小孩子,咋咋呼呼好不热闹。此时祁衍安便往回走,到了自家院落的墙外边,他忽然想到祁朔不会还在等他吧?虽然同祁朔讲了今天不必等,祁衍安还是仰着头,带着些许期待,一字一顿试探道:“春风得意马蹄疾。”
“一日看尽长安花!”
祁衍安“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输了棋的郁闷仿佛都在顷刻间烟消云散。祁衍安心道,这人还真是个死心眼。自己说了一回金银花不错,他便每日都摘一枝沾了清晨露水的金银花,放在自己窗外。说了一回让他守在墙边等自己回来,便次次都守着。
祁衍安熟练地翻墙入院,祁朔轻声唤:“少爷。”
祁朔还是那样一副害怕说错话做错事的胆怯模样,但是祁衍安能感觉得到,看到自己回来,祁朔好像很开心。
被人等待着的感觉很类似于被人期待着的感觉,并不坏。尽管如此,祁衍安还是弹了一下祁朔的脑门,嘴上也不饶人,可眼睛却笑成了弯月牙:“你怎么那么痴啊!说了不用等。”
他又瞄了一眼一旁的沙地,果不其然写满了字:“同你说过,习字便去我的书房。”
祁朔轻轻摇了摇头,不知道是有所顾忌还是不敢,还是两者皆是。
“这有什么可犹豫的,从未听说过求知还是错事,”祁衍安大大咧咧地在石头上坐下,目光扫过沙地上的字,“上下结构的字看着舒服了不少,还需多加练习。有的地方,比如这里,就能看得出你下笔时有所犹豫,还不够流畅连贯。”
祁朔听得极认真,听祁衍安说完,还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祁衍安抬眼看了他一眼,祁朔立刻紧绷了起来,罚站似的挺直了腰板。
祁衍安奇怪道:“我这么让你害怕吗?”
“不是的……”祁朔摇了摇头,分外认真道,“是……是尊敬。”
被他用如此庄重的词汇形容,祁衍安不由得一愣。府里的人大多都是把他当孩子溺爱,谈不上“尊敬”。虽然“尊敬”听起来既别扭又奇怪,但是这种不被当做小孩子的感觉……也并不坏。
祁衍安一笑起来,眉宇间尽是小少年稚嫩的英气:“字是越写越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