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西江 (LittleSweetie)
- 类型:古代架空
- 作者:LittleSweetie
- 入库:04.09
千钧一发的瞬间,祁朔细瘦的手臂横档在祁衍安的胸前,也正是这一挡,使得祁衍安正正好好摔在了祁朔的身上。祁朔闷哼一声,五脏六腑皆是钝痛,鼻腔充斥着泥土的腥气。
祁衍安挣扎着想起身,口中喃喃:“小朔……”
祁朔仰起头深呼吸一口气,艰难地把祁衍安扶了起来,脸上都糊上了肮脏的泥印子,却满脸是泥眼含泪花地朝祁衍安笑了:“少爷,我在这儿呢……”
这般搀扶着向前走了一段路,雨又开始下了起来,噼里啪啦的雨点打在他们身上。恰在此时,远处跑来了五六个穿着蓑衣的青年男子:“在这儿呢,小少爷在这儿呢!”
祁朔认出他们是祁府的人,眼泪夺眶而出,撕心裂肺地呼喊:“少爷病了!求求你们快去请大夫给少爷瞧病……少爷病了……”
祁正则跋山涉水地回到家,怎么也没想到迎接他的居然是家中独子走丢的消息。
外头是瓢泼大雨,府中的仆从都被派出去找祁衍安了,可几个时辰过去了还是杳无音信。祁夫人作为家中的女主人,尚且克制冷静,可在看到归家的丈夫的瞬间,便立刻红了眼:“老爷……安儿不见了……安儿前几日就说染了风寒身子不适,想着天晴让他走动走动,怎知突然就下起了大雨,哪里都寻不到。外头雨这般大,这可如何是好啊……”
祁正则揽着祁夫人的肩宽慰了几句,就吩咐丫鬟伺候祁夫人回房歇息。
然后,祁正则便坐在正堂的紫檀太师椅上,慢条斯理地品了一口明前龙井,再观庭院雨景。不同于祁夫人十指连心的忧虑,生怕祁衍安在外受了委屈,祁正则却对自己儿子的能耐十分笃定——
这小子定是跑去哪里野去了。
到了傍晚,天空中飘起了绵绵雨丝,祁府外头突然热闹了起来。几个健壮的青年闯进门,其中一个的身上还背着祁衍安。紧随着他们跑进来的是一个瘦小的孩子。祁正则见到这个生面孔不禁蹙起了眉,他不记得府上还雇过这么小的孩子。
府里的下人们见到祁正则纷纷恭敬地叫,“老爷”。几个丫鬟连忙跑来替祁衍安换衣擦洗。不多时,刘大夫就被府里的一个伙夫领了进来,给祁衍安把脉问诊,开了几服药。
把刘大夫送走,祁正则才腾出功夫来看上一眼这个生面孔。方才这个瘦小的孩子就一直泪眼汪汪地守在祁衍安床边,顾不上脸上身上的淤泥,凡事都想搭把手帮忙,却哪里都插不上手的不安模样。
祁正则微微俯身问他:“孩子,你在这府上做事吗?”
谁知这孩子却如同惊弓之鸟,仓皇地后退了几步,撞上了身后的红木椅。
一旁的紫竹插话道:“老爷,这是少爷前些日子从外面带回府上的孩子。少爷还取了名字哩!叫祁朔!”
祁正则看了一眼躺在床上无知无觉昏睡着的祁衍安,像是在看一个骄纵过头闯了祸的孩子:“这小子怎么越发不懂规矩了,祁姓是他想给谁就给谁的吗?真不像话。”
第09章
祁衍安醒来的时候,出了一身的冷汗。浑身冷热交织,也酸软无力,连被子都觉得仿若有千斤重。
随之他闻到了一股清香,是自打祁朔来了府上以后他就闻惯了了味道,来自沾了朝露的金银花。果不其然,枕边上就正好有这样一枝金银花。金银花洁白的花瓣在一众姹紫嫣红中并不显眼,散发的香气也并非是那般馥郁醉人,可恰是在熏人的花香中,这清爽才分外温柔难得。
祁衍安稍稍回忆了一下,便记起祁朔搀着自己从山洞回家的经过。他隐约记得祁朔半途摔了一身泥,还极力护着自己,看他那么忧心忡忡还硬撑着对自己笑,祁衍安想逗一逗他,叫他“泥孩子”,可却连开口的力气都没有了。
祁衍安费力地坐起来,远远地就闻到了中药的苦涩。紫竹端了药进来,一看到祁衍安醒了,便喜上眉梢:“小少爷,你可是一觉睡到了日头高悬啦!”
紫竹用勺子舀起一勺汤药吹了吹,便要喂给祁衍安,祁衍安却把碗和勺子都接了过来:“我自己喝。”说完,就端起碗要往嘴里灌,可汤药还烫着呢,祁衍安才灌了没两口就把碗放下了,拧着眉头抽气。
紫竹掩住嘴偷笑:“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祁衍安问她:“小朔呢?”
紫竹霎时尴尬了起来:“少爷,我……我可能说错话了……”
河岸边,几只水鸟掠过水面,芦苇荡绿浪翻腾。祁朔小小的身影藏在了芦苇荡中,他手中握着芦苇,正在编织着什么。
在他心中,祁衍安就是飞天入地无所不能的小神仙。他的小神仙会下棋,会写一手好字,会给他山楂糖,会画风筝给他,还会给他讲童谣……让他憧憬,也让他仰望。可是都怪他太舍不得祁衍安画给他的风筝了,才没能及时阻止祁衍安去找风筝,这才害得祁衍安生了那么重的病。
神仙是不会生病的吧……
可是看到他的小神仙因为生病不好受而蹙起的眉心,他却这么揪心难过,只盼着祁衍安能快些好起来,此后无病无灾,平平安安。
老爷好像也不喜欢他,他可能在祁府也呆不长了吧。
就算老爷能容他,他害得少爷病得那么重,也是没脸再呆下去了。
祁朔想到这里,鼻头又开始发酸,抬手抹了抹眼睛。
就像是有所感应似的,假寐的祁衍安一睁开眼,恰好就看到了在门口探头探脑无所适从的祁朔。
两人的目光一对上,祁朔就慌张地想跑。祁衍安立马喊住他:“小朔!你……咳咳……”
祁朔听到祁衍安咳嗽,一刻也未迟疑就调转脚步跑到了祁衍安床边。看到茶碗空了,语无伦次:“我,少爷……我去拿茶水来……”
祁衍安的声音几分低哑,还带着鼻音,沙沙的却很好听:“不急,我不渴。你手上是什么?”
祁朔垂着头犹豫了片刻,走上前去把手中的东西递给了祁衍安。祁衍安拿来一看,是一只手掌大小的,用芦苇编织的小狗。
祁衍安把芦苇小狗拿在手中把玩了一阵儿,夸赞道:“你的手还真挺巧的。”
祁朔摇了摇头,抬起手抹了抹哭红了的眼睛,瘦小的身躯激动得轻颤:“都是我的错……是我害少爷生了病……”
祁衍安笑了:“我怎么从前不知你还有这么大的本事?你还能管得了我生不生病?”
祁朔正要开口,祁衍安却抢先问他:“你是不是很听我的话?”
祁朔重重地点了几下头。
祁衍安道:“这不就得了。要出去放风筝的是我,要去找风筝的是我,要去山洞里避雨的也是我。如此说来,我生不生病与你又有何干呢?说起来,到头来那风筝还是没拿回来……”
“我去取了!”祁朔急忙道,“少爷给我画的月亮风筝在我的屋里,我有好好地收着……我也会把它带走的……”
祁朔的声音越来越轻,到最后更是像只说给自己听的自言自语。祁衍安听了他的话,便佯装不愉快地唬他:“你要带走去哪里?我说了要每年都给你画一个风筝的,你想让我食言吗?君子一言九鼎,你这是非要让我做小人喽?”
祁朔听他这么一说,立刻憋红了脸,说不出话来了。
祁衍安招呼他:“你离我近一点儿。”
祁朔已经站到了床边,只得微微俯身。
祁衍安仍不满意:“再近一点。”
祁朔照做。祁衍安完美无瑕的面孔近在咫尺,即便是在病中,他的小神仙也是面若芙蓉。
正在祁朔懵懂之时,额头就被祁衍安迅速地敲了一下。
这么一下之后,祁朔更是发懵。祁衍安计谋得逞,顽劣地笑道:“你要是还觉得愧疚,硬说你和我的病脱不开关系,那我敲你这一下,我们就两清了。”
一股暖流涌向心田,祁朔嗫嚅道:“少爷……”
祁衍安手中正把玩着芦苇小狗,侧过头朝祁朔笑了一下,一双笑眼一对虎牙:“爱哭鬼,都说了这么久的话了,我现在渴了,去给我拿些茶水来吧!”
哭红了眼像只小兔子似的祁朔,终于朝他的小神仙露出了自心底而发微笑,然后跑去了后厨。
夏夜温暖而潮湿,蝉鸣声声却并不聒噪烦人,越发衬出夜的静谧。
房门被叩响,少顷,祁衍安道:“父亲,母亲。”
祁夫人一听是儿子的声音,起身去给他开门。看到儿子穿得单薄,便立刻去里屋拿了一件披风:“安儿,你还病着,怎么穿得这么少。要多穿些。”
祁衍安把披风穿上,鼻音未消,却神采奕奕:“知道知道,明儿我就生龙活虎了,您别担心。”
祁夫人莞尔一笑,眼神分外温柔地看了一眼正在喝茶的丈夫:“方才和老爷还说起你呢。”
祁衍安看了看母亲,又看了看父亲,笑道:“说我什么了?估摸着十有八九不是什么好话。”
祁正则反问道:“你怎么来了?”
祁衍安道:“我之前病得人事不知,父亲回家也没说得上一句话。现在刚好些,当然是要来问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