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霁端着酒杯走过来,拿食指轻轻扣了扣桌子:“哎,那个映竹姑娘好看吗?”
苏公子正被众人的应和捧得飘飘然,一见楚霁也过来了顿时眉开眼笑:“好看,自然是好看,不好看怎么能从十六岁一直红到二十二岁呢!”
楚霁轻轻“唔”了一声,手中的杯子极不小心地倾斜了一下,大半的酒水都洒在了苏公子的衣襟上。
围观众人一下子都沉默了。
楚霁笑了笑:“抱歉,手滑。”
苏公子敢怒不敢言,愤愤地甩了甩袖子去后堂换衣服去了。
谢莺时听见喜堂的动静,怕大喜的日子闹出什么事端,匆匆从后面走过来,一眼就看见了人群正中的楚霁。
她皱了皱眉,却还是规矩地行了个礼,然后才问道:“王爷,您这是?”
楚霁抛下酒杯,回了一礼:“二姐,一点小争执,惊扰到你了。”
谢莺时闪身避过了这一礼:“王爷折煞了,吉时将至,烦请诸位把喜堂中间空出来吧。”
主人家都发话了,众人依言去找自己的位置,不多时,喜堂中间就只剩了楚霁和谢莺时两个人。
谢莺时问:“王爷不去吗?”
“里头太闷了,本王想在这里站一会儿吹吹风。”
“王爷自便吧。”谢莺时留下这句话,便回到后面了。
喜乐的声音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不多时就到了丞相府门口,一些关系好的亲朋都凑到了门口去沾喜气,讨喜的话不要钱地落到了一对新人的头上。
谢暄穿了一身大红色的喜服,头上的发带也换成了红色,衬得平静如常没有什么喜色的脸上也有了几分新婚的意气风发。
他从接亲的高头大马上翻身而下,伸手去扶花轿里的新娘子。
绣着鸳鸯戏水的轿帘被喜娘掀开,一只肤如凝脂的柔荑从里面伸出来,落到了谢暄的手里。
谢暄凑到新娘的耳边道了一声“得罪”,就伸手把新娘抱了出来。
落到围观人的眼中,这就是一对新人耳鬓厮磨感情深厚的表现了,纷纷笑着起哄起来。
楚霁靠在门边,目光沉沉地看过去,心里也不得不赞了一句般配。
他当年一直想着,如果景玄可以为他穿一次红衣,那定然是极好看的。
今日一见,跟他想象中一样好看,只是可惜是为别人穿的。
谢暄牵着新娘小心翼翼地跨过火盆,一抬头看见倚在门口的楚霁,眼神极快地闪过一丝波澜。
再一抬头,楚霁已经不知道去哪里了。
王月舒察觉到牵着自己的人动作顿了顿,精心描画的红唇轻轻勾起了一个弧度。
整个拜天地的过程楚霁都没有再次出现,最后一声“夫妻对拜”落下,谢暄握着红绸的手紧了紧,心里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
楚逸整个拜堂的过程中一直在四处张望,眼看着都礼成了还不见皇叔的人影,颇为愁苦地叹了一口气。
谢亦陵回过头来:“逸儿,怎么了?”
楚逸趴在桌子上又叹了一口气,顺手往嘴里塞了一块桂花糕:“你不懂。拜堂的时候我怕某人抢亲,拜堂结束了我又怕某人为情所伤看破红尘。唉!”
谢亦陵听着他这仿佛打哑谜一般的话有些哭笑不得:“你的意思莫非是有人暗恋我小嫂嫂?”
楚逸面色古怪地看了他一眼,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姑且这么以为吧。”
礼成之后新娘被送进了洞房,谢暄则留在堂上与宾客陪酒。
喜房。
王月舒盖着盖头坐在床上,几个上了年纪的喜婆一边说着吉祥话一边往床上扔着红枣花生桂圆莲子之类的干果,很是热闹。
王月舒耐着性子忍着,觉得差不多了叫丫鬟把早就准备好的红包拿出来分给了众人,把人都打发走了,一把掀了盖头。
下头正是那张艳丽到咄咄逼人的脸。
她随手拿起两颗花生剥开垫了垫肚子,顺手把头上乱七八糟的配饰都扯了下来,对着梳妆台上摆着的铜镜仔细观察了一会儿,确定自己依旧美艳无双,看了一眼门前守着的下人,从后窗户翻了出去。
王家以兵权起家,王氏子弟无论男女都习得一身好武艺,王月舒更是其中的佼佼者。
谢暄特意把后窗附近的下人都调到别处去了,就是为了方便她这位合作对象。
王月舒熟门熟路地穿过一条小径,走到了一个僻静的小院子。
院子不大,却收拾的很干净,屋前种了一片杜鹃花,正是开花的季节,染了一片热烈的红。
一个身着碧色衣衫的姑娘正坐在花下绣鸳鸯戏水的帕子,绣着绣着眼泪就不由自主地掉了下来。
“哟,是哪个混蛋惹我们的映竹小美人哭了?真是该打。”
一道熟悉的娇媚声音从身后响起,映竹连忙擦了擦眼泪,回过头去,就见王月舒一身大红喜服坐在墙上,手撑着下巴含笑看着她。
“舒姐姐!”映竹不敢相信地颤着嗓音喊了一声,眼睛又红了。
王月舒从墙上跳下来,伸手把人抱住擦了擦眼泪:“想我了没有?”
映竹羞红了脸颊,却还是死死抱住了王月舒的腰,声如蚊呐地“嗯”了一声。
王月舒被她勾的心痒痒,作势要亲她,却被她轻轻推了推:“舒姐姐,我们这样……谢丞相那边……”
王月舒狡黠一笑:“放心,他应该顾不上我们了。”
第十九章
谢暄的酒量从小到大就没有长进过,平日里位高权重没有人敢灌他,今天这日子却是想逃也逃不过。
一帮人或真心或假意地起着哄,谢暄也难得没有冷脸,来者不拒地都喝下去了。
众人只当他是开心,倒也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
柳晏帮着应酬,最后眼看着谢暄的眼神都有些散了,连忙跑过来把人捞到了一边,跟喜堂里的人赔了个不是,扶着谢暄就往喜房走去。
谢暄被人扶住的时候还有点懵,眼睛亮亮地抬起头来看柳晏,看到他脸的时候那点亮光却一下子熄灭了。
柳晏无比糟心:“本公子是造了什么孽才交了你们这两个朋友。”
谢暄安安静静地跟着他走,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会儿正是五月份,天气已经有些热了,春意阑珊,地上铺了一层落花。明明是要进入盛夏了,却莫名有些凋零的意思。
天气也不好,不见星月,黑压压的云压下来,像是要下雨的样子。
喜房前面等着的下人看见谢暄回来了,冲他行了礼,无声无息退了下去。
谢暄似乎清醒了一些,隔着窗户看了一会儿里面透出来的烛光,对柳晏说:“清明,谢谢你。”
柳晏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笑了:“跟我客气什么,进去吧,别让新娘子等急了。”
谢暄笑了笑,没解释。
跟柳晏道了别,谢暄推门走了进去。
屋子里静悄悄的,床帐拉上了,隐隐约约可以看到里头的人影。
桌子上胡乱放着盖头发钗,听见开门的动静,床帐里面的人动了动,像是睡下后又被惊醒了。
谢暄皱了皱眉,觉得有些奇怪。只是头还很晕,他强撑着对里面的人拱了拱手:“王姑娘,得罪了。今晚我睡外面的软榻,明日就搬出去。”
里面的人轻轻笑了一声,似嘲似讽,伸手撩开了床帐。
楚霁那张惯常风流的脸忽然毫无遮拦地出现在了谢暄面前。
窗外忽然一声惊雷,大雨淅淅沥沥地落了下来,窗户没关好,漏了一丝水汽进来。
两个人面对面,中间隔的距离近到往前走几步就能拥抱。
谢暄的头更晕了,他忍不住抬起手,轻轻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楚霁走下床,拉开他的手,自己的手放了上去,叹了口气:“以后别喝酒了,你喝不了。”
有那么一瞬间,谢暄觉得自己好像又梦到六年前的场景了。
他狠狠打开了楚霁的手,冷声道:“你来做什么?”
“景玄,”楚霁也不恼,定定地看着他,叫他的名字,不顾他的挣扎把人拉到了怀里,“我后悔了。”
谢暄挣不开,在他的怀里冷笑:“王爷后悔什么臣不想知道,只是今天是臣的洞房花烛夜,您这般做派,怕是要遭天打雷劈的!”
外面如同应景一般,又是一声惊雷。
雨更大了。
楚霁凑过去堵上了他的唇:“那就天打雷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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