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三安一通解释,又道,“姐姐,我们殿下对公子那真是一片真心。您们想想,就连我们娘娘都喜欢公子,还嘱咐殿下好好照顾公子。您们再想想,平常,我们殿下是如何对公子的?那真是捧在手心、含在嘴里都嫌不够!好姐姐啊,我们殿下不是要纳女狐狸精为妾,我们殿下是希望公子知道‘吃醋’,要公子知道自己对殿下的心意!我虽已是鬼,从前也是人,虽只是个太监,却也知道,身而为人,最盼望的不就是与喜爱之人真正心意相通?哪怕对方,呃,哪怕咱们镜公子是鬼……”
三安小心翼翼说完,不得不说,三安这个鬼太监,当真是对主子的心意了解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
她们仨听得一愣一愣的,偏又觉得这鬼太监说得倒还有几分意思?
人似乎就爱计较这些。
她们沉默片刻,又走回湖边,正想着如何说这事儿,她们公子从湖底起来了。
镜的眼睛还红着,“公子。”,她们小声叫他。
镜难得很冷静:“我要去把那个女狐狸精杀了!”
“公子……”
“她是坏人!她敢妄想姬泱!她必须死!”
她们仨对视,越发觉得三安说得可真是对。瞧瞧,半点儿姬泱的坏话也不说,只说要杀了那女狐狸精。
那行吧,反正她们也觉着那女狐狸精忒不要脸,大不了先收拾了女狐狸精,再来收拾姬泱。
她们点头:“好!”
镜这才稍微露出些笑容。
人间夜色已满,芳菲出去寻了寻,便寻到了那小娘子的家。
别说,还是个大户人家,宅子极大,有五进,花园、亭台、曲桥一样不少,瞧起来这家子便极富有,芳菲鄙夷:“不愁吃不愁穿,怎就出了这样一个小娘子?大庭广众之下抢人夫君!我呸!”
镜低落道:“因为姬泱太好了,没人能不喜欢他。”
“公子……”
镜低头,小声道:“姬泱是坏人。”
“公子,咱们将这女狐狸精杀了,之后呢?姬泱既是坏人,咱们不如离去?往后再不见他。”
镜不说话,过了许久,他才更小声地说:“我舍不得,虽然姬泱是坏人。”
她们仨都差点儿要哭了。
芳菲深吸一口气,心想,大不了她来给姬泱催眠!要姬泱心中只有她们公子!她指着其中一间屋子:“公子,那便是那女狐狸精的卧房,她正在呢。”
“嗯。”镜抬头,瞬息便移至房顶,他们刚在房顶站住,忽地听到一阵哭声。
他们面面相觑,镜则是直接飘进屋中,白日里的那个女狐狸精正坐在梳妆台前,对着镜子面无表情,是站在她身后的侍女在抹着泪哭:“您怎么能这样?一声招呼也不打,也不与奴婢商量一声,夫人若是在天有灵,也要心疼您!”
镜眨了眨眼,坐上梳妆台,与那女狐狸精面对面,好奇打量她。
女狐狸精再无傍晚时候的妖娆,面如死灰。
侍女还在哭:“您又如何能肯定怀王爷愿意出手帮助?即便帮您,即便李郎君回来了!您已为人妾侍,又有何用?”
女狐狸精这才扯唇笑了笑,淡淡说:“人家王爷也瞧不上我,我连做妾都做不了。”
侍女哭得更痛心:“娘子,那李郎就这样好?您连名誉都不要了?您还有老爷呢!”
“名誉?”女狐狸精笑,“他们欺我父亲病重,欺我无母,欺我一个弱女子,欺李郎老实本分有学识,却又眼红我家这份产业!我还要什么名誉?我要了这名誉,缩在这处,李郎便能洗脱罪名?父亲便能大好?我家船便能全都回来?”
她的声音突然拔高:“能吗?”
她回头看她的侍女,双眼通红:“不能。”
侍女捂嘴痛哭。
“这是我唯一能想到的法子。我还会再试,怀王爷据闻性子极好,乐于助人。只有他能帮我,他们那些人,靠山那样高,只有怀王爷能帮我,都说怀王爷是陛下最喜欢的皇子,还是贵妃娘娘的儿子。我要什么名誉?只要李郎能安然回来,重获功名,只要家中的船与铺子能回来,我的名誉又算什么?要我死我也愿意。”
“他本不必如此,是我拖累了他。他们先是眼红我家产业,害我父亲,后又觊觎我,逼我就范,便拿李郎去填那窟窿!是我拖累了他!”
“娘子。”侍女伸手揽住她的肩背,哭得伤心。
镜抬头看鬼姐妹与芳菲,芳菲移步上前,取了头上的桃花枝,往她们主仆俩面前一挥。
主仆俩的眼珠子顿了顿,统统不动了。
芳菲现身,上前问话,她们俩有问有答。
原来,这女狐狸精并不是为了做女狐狸精才去勾引姬泱。
女狐狸精姓王,名玥。
她家是做海上生意的,家中豪富,父母恩爱,只是母亲去得有些早,父亲并未续弦,父女相依为命,过得倒也和乐。后因京中有贵人也想沾这门极赚钱的生意,便与王家争抢,王家虽是豪富,却也不过一代而已,都是辛苦在海上拼出来的,家中毫无背景,如何抢得过?
王家也不敢与对方争抢,只求能让一分利给他们。可对方竟想要将全部生意吞去,一点后路也不给,便使计害她父亲。
她父亲落进海里,救上来成了半傻。
一大家子生意,王玥一个深闺女子又如何打理?王玥原也不愿与贵人对抗,偏他们还是不放过她,甚至瞧上她的美色,说要将她进献给贵人,还抢他家铺子。
宜州天高皇帝远,知州三年一换,到时便走人,地头蛇太过强悍,没人愿意管这事儿,她甚至都告不到衙门跟前。不仅如此,王玥有位青梅竹马的情郎,家中贫寒,却很有读书之才,人人都说他定能中进士,甚至有状元之相。
去年,宜州秋闱出事儿,要拿人出来给个交代,宜州的根早就烂了,官官相护。
考生贿赂官员之事的确有,甚至有几人便是那害了王家之人,一箭双雕,再者嫉妒那情郎的人本也很多,她的情郎便被推出来当了替罪羊押往京城。
她走投无路,据闻九皇子极受皇帝宠爱,有权有势,今日京中来的官员又是这样的排场,更是定了她的心,她便豁出去,拿自己的相貌赌这一把。
王玥哪怕没有意识,僵硬作答,眼泪也不禁缓缓顺着脸颊往下流。
镜听哭了,他抽抽着用手背擦眼泪,抬头看秾月:“她好可怜,比我看过的最可怜的书里的女鬼还要可怜。”那些只是书,这却是真切发生在他面前的事。
“唉。”秾月接住他的眼泪,与夭月也叹气,真的可怜。
“我想帮她。”
夭月拿着帕子给他擦眼泪,镜再道:“我们去帮她救她的情郎。”
“好。”她们仨都同意。
镜从梳妆台上起身,走到王玥面前,伸手,吸尽她的眼泪。
他又从芳菲发簪摘了朵桃花,插在王玥发间,轻声道:“你别哭啦,都会好起来的。我帮你。”
王玥的双眼依旧木讷,镜不忍再看她,叹了口气,回身走了。
侍女们跟着他出来,镜问:“她的爹爹,住在何处?”
芳菲懂他的意思,说道:“奴婢去去就来!”不过几息,芳菲去而复归,朝镜笑着点头,“好了!奴婢怕那些人报复,他三日后才会醒,醒来后会慢慢好起来。”
镜笑开:“三日后,她的情郎一定已经被我救出来了!”
“是的呢!”
瞧见她们公子笑成这样,她们也高兴。
她们正要走,镜却又停住脚步。
“公子?”
镜飘往刚换了牌匾的怀王府,他逗留在姬泱的书房外,到底忍不住,落到地面,躲在窗外悄悄往里看。
蕴蓉端了茶盏进来,说道:“殿下,您早些睡吧。反正公子今夜是不会回来了。”
“哟,你这还怨着呢?”
蕴蓉不说话。
“吃里扒外啊。”
蕴蓉有些生气,将托盘放到桌上,响起瓷器碰撞的声音,她道:“殿下!您今日到底什么意思!您明明对那女娘一丝兴趣也没有,看也没看一眼就走了,为何偏要气公子。”
“他不懂,你怎么也不懂?”
“奴婢是不懂!他今日都没出来用晚膳,您也不去哄哄!饿坏了怎么办!”
是啊,镜也好奇,为何姬泱不哄他!还偏要气他!往常姬泱没有这样坏的!他喜欢姬泱哄他!
他往内又探了探,姬泱手中拿笔,低头不知写着什么。听到蕴蓉这话,他抬头,浅笑:“总有些事,是要他自己明白的。”
“奴婢不懂了,到底是什么事?”
“知道什么叫‘吃醋’?”
“嗯?”
姬泱笑着摇头,低头继续写。
吃醋?
镜好歹是饱读话本的鬼,对于这个词倒也不陌生,只是……
他努力回想书中内容,好似渐渐有了些许明白。
蕴蓉又说话了,她道:“殿下,您不想念小公子吗?”
“想啊。”姬泱毫不犹豫,快速回答。
“万一公子始终不懂,您就不去哄他回来了?您不想他?”
姬泱笑,头也没抬,只道:“怎能不想,给他写的这个故事正收尾,写好后,天也快亮了,我已叫三安那时过来。”姬泱停了笔,微微抬头,笔竖着握在手中,他也不知看向哪处,灯下浅笑,“又哪能不哄,我也只能忍这一晚上罢了。若是不懂,便不懂吧,日子还长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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