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为何还是接了这样的差事。”
云赫的嘴角不时翕动:“修炼太难,我以为成了仙便一切都好,哪知到了天上才明白,做神仙其实还不如做妖怪。我想要变强,我不想一世默默无闻。我只能如此做。”
“可你根本狠不下心来。”
“我若是能狠下心来?”
姬泱不屑地笑:“你能在我面前杀得了他?”
云赫直接跪在地上:“这件事,诚然,有我的私心在。可即便您这最后一世与镜公子一同活了下来,没能成功历劫,无法返回天界,您又当真以为您真能与镜公子安然离开?您们能跳出三界?天道,真愿意放过您?开曜神君会允许您们离去?整个天界都在等您归来。”
“没有任何一个人是不可取代的,神仙亦如此,天帝更是如此。”
云赫沉默许久,才道:“这些日子,我一直在思索一件事。其实,您历劫前一刻,便已准备好了这一切吧?那被您恰好抛出去的果子,您的整座宫殿,您将镜公子藏得严严实实,直到您的最后一世,您早算到会有今日,算到你们会相遇。”
姬泱不言,云赫再道:“您就未曾担忧过,若是其中出了哪怕一点差错?”
姬泱却笑了,真心实意地笑。
姬泱转身看他:“可是,他遇到了我,我遇到了他,我们的孩子遇到了我们。”
云赫结舌,抬头看姬泱。
云赫想问,这样值得吗?天道之怒,他们又该如何承受?
他还未来得及问,姬泱先道:“我如今只是普通人,记忆虽已恢复,神力皆已被锁,你无需对我这般。你也可以选择留下,只是你绝杀不了镜。我此生此世,便是要同他在一处的。”
说完,姬泱走了。
云赫跪拜,姬泱走了许久,他还跪趴在地上久久不动。
过了江陵府,姬淳要走了。镜又送了他许多厉害的法宝,还约好了几十年后再见。镜还道:“你不要觉得孤单,几十年很快的!”
宝宝胖手一挥,也道:“呼呼……就过去啦!伯伯等我们去找你玩儿哦!”
姬淳笑着,蹲下身抱抱他,与他们一一道别,转身走了。
姬淳是夜里走的,他也还未想好要去哪处,这几十年得自个儿度过了。不过天下之大,总有他的容身之处,他正想去他母后的家乡再看看,他还从未去过,身后袭来一阵熟悉的气息。
他诧异回身看去,竟是云赫。
他不解看向云赫,云赫站在风里:“我出生于天虞山,山上终年寒冷,是以我天生不爱笑,常被说心冷心硬。实际——”云赫抬眸看姬淳,有些话却再不好意思说出口,他问,“可愿同去我的家乡瞧一瞧?”
姬淳依然不解:“你似乎有大业要做,不要了?你可是神仙,怎好与我为伍,我就是个没出息的,连胎也不想投的鬼。”
云赫吐出一口气:“不要了,都不要了。”
姬淳看他半晌,露出笑容:“那就,回到你的家乡看看。看过后,不如也去我的家乡再看看?”
温柔的春风里,云赫终于学会了微笑。
他笑着点头:“好。”
姬澜被姬泱三箭射死的消息先一步传到宫中,卢司明在信上写得清清楚楚,全篇倒向姬泱。况且当时情况危急,众人皆有眼可看。皇帝很信任卢司明,接到这信,既感慨又唏嘘,也有一丝后怕。
以为最心诚的三儿子却这般骗他,还想杀他。他还没死,三儿子却先死了,还是被九儿子杀死的。三儿子又杀死了他的大儿子,二儿子此时查这些事儿查得异常起劲,其余儿子更是怀有各样心思,为何他的儿子会这般?他已经开始长久长久地昏迷,渐渐也有些迷乱了,似乎从前,他也一个个地杀死了自己的兄弟。
自己那时又是如何想的?
后悔吗?孤家寡人一个。他想了想,他不后悔!他不杀死那些兄弟,又如何当皇帝?为了这个皇位,什么都可以付出!有了皇位,他就什么都有了,江山、权力、尊严、金银、女人——对,包括女人。
姬钺那般优秀又如何,与少卿青梅竹马又如何,姬钺还不是死了!死在自己手上!娶了少卿的,到底还是自己!
少卿,他爱了一生的女人啊。
“少卿……”姬钦喃喃地叫着路贵妃的闺名。
“陛下。”路贵妃温柔地笑着过来了,坐在床边,低头看他,漂亮的眉头蹙起,“您怎么了?”
这么多年过去了,路少卿却仿佛还是当年模样,姬钦不禁也想到自己的少年模样,眼前有些模糊了,他吃力地问路贵妃:“朕,近日,总想起,少年时候的事儿,朕,是不是快死了……”
路贵妃笑,姬钦也笑,他是多想了,他还能活很久的,他只是暂时病了。
他恋恋怀恋过往:“那时候,你总爱穿鹅黄色的裙子,裙边绣着兰花,你自己画的,你与她们都不同……只是你不爱笑,你只对一个人笑,你对,你对大哥笑……”
路贵妃再笑。
姬钦许久不曾瞧见过路贵妃这样仿若夏花般的笑容,不由也再笑,叹气:“朕真的老了吧……总想起从前的事……”
路贵妃终于开口,她笑着说:“陛下,您总想起从前的事,不是因为您老了。”
被人这般安慰,总归是好的,姬钦笑得更舒畅。
“您是因为快死了。”路贵妃面上依然在笑,声音却忽然变得冰冷冰冷的。
姬钦猛地怔住,吃力地往起抬着脖子,不可置信地看着她面上笑容,似是不信她能说出这样的话。
路贵妃不让他如愿,蓦地收起脸上笑容,说得更冷漠:“你快死了,姬钦。”
“你——”“到了地府,你要记得,杀了你的人,是我路少卿!”
“你,你疯了!”姬钦的脑袋落回枕头,猛咳出声。
“你杀了姬钺!我明明与姬钺订了亲!你使计在慈恩寺冒犯我!姬澜那个畜生和你一个样!你们父子俩是一样的!不要脸面!你强娶我!你还杀了姬钺!你这个畜生!”
姬钦满脸憋得泛起了紫红。
路贵妃却又笑了:“生了姬泱,我是故意损了自己的身子!我,路少卿这辈子都不会给你一个孬种生孩子!你杀了我最爱的人!”
姬钦伸手指她。
“不妨告诉你,姬泱是我与姬钺的孩子!看看你自己生的那些蠢货吧!全是蠢货!我的儿子才是帝王,是下一任帝王!你趁乱杀了所有兄弟,抢走本该属于姬钺的皇位又如何,这天下,总归是我儿子的!”
“咳……咳……”姬钦开始猛烈地咳嗽,连绵不断地咳。
“我进宫二十八年,从未有一天真正快乐过,今日,是我最快乐的一日。你可知道为何?”
姬钦的面色已开始变得青紫,却还是紧盯着她,等她的回答。
路贵妃笑靥如花:“因为你今日便要死了,我太快乐了。”
“嘶……”姬钦深深吸气,却到底没能将那口气吸上来,姬钦的手缓缓自明黄色被褥滑下,落在床板上,响起轻微声响。
路贵妃也深吸一口气,缓缓站起身,门外由远及近地响起姬潇的声音:“让我进去!父皇!您怎么了!让我进去!”
路贵妃轻轻整理好裙摆,朝芳菲示意,芳菲出去,路贵妃的人立刻放了姬潇进来。
姬潇冲进来,立马扑到床边,“父皇!!!”,他高声惨叫,伤心哭了几声,回身怒视路贵妃,“你这个恶毒的女人!你杀了父皇!我要告诉全天下!”他再朝外喊,“来人!来人!派人出城拦姬泱!全力捉拿姬泱!不许他进京!”
路贵妃却是朝他笑了笑,姬潇突然闻到一阵血腥味,顺着味道看过去,他大吃一惊,父皇的心脏处,忽然多了把刀!深深插在里头,鲜血直往外流。
还不待姬潇反应过来,他的手不由自主地便伸了过去,他握住了刀柄!
路贵妃适时高声尖叫,所有人都涌了进来,路贵妃面色苍白倒坐床榻,陈太监抖抖索索地看向床上。
姬潇满脸的血,慌张摇头:“不,不是我!是路贵妃!路贵妃这个妖女!她杀了父皇,嫁祸于我!妖女!”
刘洵为首的殿前司全进来了,皇帝的亲卫也全都进来,吏部尚书、户部尚书等也来了,几位亲王、郡王依次赶到,姬潇的手却始终握在刀柄上,想松也松不开。
先皇已驾崩,礼亲王与礼部尚书出列,问在场位份最高的路贵妃,陛下可有留下遗愿。
路贵妃伤心得也快要昏过去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变了容貌,扮成贴身女官的芳菲哀声道:“娘娘没与陛下说上几句话,二皇子便进来了,就……陛下并未留下什么话,一切太过突然。”
礼部尚书道:“本朝遗诏皆有固定摆放处,有世代相传的专人看守,既如此,便按例去瞧瞧。”
礼亲王附议,其余几位大人亦然。
礼亲王与礼部尚书一同去取回遗诏,遗诏上黄底黑字写得再明白不过了——传位于皇九子姬泱。
姬潇怒吼:“这个妖女使的法术!妖女!”
即便是最好性子的礼亲王,也觉着二皇子实在是太胡闹了……你随便说个理由,也比说路贵妃是妖女好使啊,他们姬家可从不信这些,姬澜也是折在这上头的,这还不吃教训呢,况且你这手上,刀还拿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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