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真是个**。
他是在刚刚秦匪风问他“还疼吗?”的时候,脑中乍地飘过一句话,一句曾让他别扭半天却在当时情形下没空思考的话。
——聂珵,这次,不会疼。
这是昨晚他意识模糊时担心秦匪风像上一次差点*死他,秦匪风为了安抚他说的话。
他那时思绪实在混乱,只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却无论如何都想不出问题在哪。
现下他才想通,秦匪风分明是傻子,怎么——怎么可能那样顺其自然地说出这他完全不知情的事?
就连后来聂珵自己也弄混,又提起来,秦匪风更从未有过任何疑问和反驳。
而聂珵原本想到这些时便要立刻质问他,到底还是因为贺江隐而忍住了。
聂珵不知贺江隐为何在十二年后待他如此不同,但他感受得到贺江隐大抵是在意他的,否则也不会因为几块小小的破皮就将秦匪风打成这副样子。
所以万一他拆穿秦匪风,难保秦匪风又会遇到什么。
——他决计不是心疼他,他心疼他又消失不见的傻子。
扶在身后房门的掌心收紧,聂珵回过神,看向秦匪风的眼底又带了几分怨怒。
他终究,还是要面对他。
秦匪风此刻已经起身,萧萧肃肃,脸上的确再无丝毫呆傻的模样。
“哈,”聂珵竟笑出一声,垂下眼,低声喃道,“果真是你。”
说着,只须臾过后,气刃骤起,屋内零零散散的物件刹那砸了秦匪风一身,聂珵再抬起头,眼中已狂风暴雪:“我方才问你……什么时候恢复的记忆!?”
“……”秦匪风额角被烛台砸出一道血口,鲜血流过他那只半闭的左眼,他沉默片晌,一步步走过去,目光里仿佛有聂珵看不懂的深挚暗殇。
短短几步距离,在聂珵看来,却好似他再也走不到近前。
“我自被你以续命蛊救活,”而秦匪风恍若天边的喑哑声音虚虚传入聂珵耳中,“便已恢复。”
第79章 我怕找不到你
聂珵僵在了原地。
秦匪风的话无疑让他震惊,只是他首先想到的,竟不是秦匪风骗了他这样久,而是若秦匪风那时就已恢复,也即是说,曲卓与沈息那一番话,秦匪风都听懂了。
聂珵眼前浮现当初要离开时秦匪风异常通红的眼眶,聂珵那会也刚恢复记忆,脑中乱作一团,并未想太多,只以为是秦匪风懵懂间听出沈息等人的恶意才极为愤怒,可现在想来,秦匪风的神色……分明是在竭力忍耐他快要爆发的情绪。
他装傻去给沈息的那一下子,虽然看起来笨拙,但其实几乎要了沈息半条性命,包括他后来拉住聂珵的腿,被聂珵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拖在空中那么久,以傻子的身手,按理也做不到的。
这些细节聂珵早该发现端倪,可他潜意识里还一直庆幸在他身边的是傻子,从未有过一丝怀疑。何况他也想不到,秦匪风会装到如此相似的地步。
以至于聂珵在一阵无奈中甚至想,他为何不能一直好好地装下去,偏偏要露出破绽。
现在该怎么办?
这个人,当年那般绝情对他,他身心都已死过一次,明明不再指望与他有任何瓜葛,他就放他去做他浩然磊落的真君子,怎么兜转一圈,如今反而又不肯放过他?
而他曾说过做过的那些,什么死也不离开,又一路拼命跟着他,都是算准了他会对傻子心软吧,亦或是……按秦匪风以往的性子,得知真相后对他的愧疚。
他是不是一定要将他的自尊践踏到不剩丝毫,才终肯罢休?
巨大的无望感将聂珵压得窒塞,他自想起过往一切后强行垒起的高墙终是忍不住倒塌,心间好似被一场毁天灭地的狂风骤袭,那痛不欲生又卑微到骨子里的滋味让他仿佛回到十二年前。
他仰头看着秦匪风高挺的身形,恍惚中张了张嘴,喉中一热,一股腥甜顷刻喷出。
“聂珵!”
秦匪风讶异地扶住他,想将站都还站不住的人揽入怀里,却不出意外地,被聂珵一把甩开。
“滚!”聂珵怒道,“你还装什么!”
“我失忆时骗我还不够,如今又将我耍得就差跪下来巴着你,你满意了!”
“秦匪风,你以为你是谁?不管我是贺云裳还是聂珵,我都定要栽在你的身上是不是?我的感情在你眼里这样唾手可得,轻贱得让你都不舍得放弃了?”
聂珵越说越觉自寻折辱,顿了顿,便忽地笑道。
“你昨日*我*得爽吗?为了治好我那可笑的疾症,你他妈倒是卖力,我是不是要感激你不计前嫌来满足我?”
“那你还真是感天动地,不管怎么说,我是爽到了,你这免费鸭子,我很满意。”
“……”
秦匪风听聂珵三言两语将二人之间的关系拉远,目光变了变,面色沉下来。
可他又看着聂珵满头虚汗双腿还微微打颤的狼狈模样,脑海中不可避免地闪现他坐在雪地中对自己说他冷的场景。
那个毫无保留的只肯对他敞开心扉的贺云裳,已经被他亲手推开了。
他当年将他破败不堪的身子从众派刻意扔去的野狗窝里偷抢出来,抱着他跪在贺江隐面前,他便已发下重誓,若能将他救回来,他此生只为他一人而活。
他如今,断不能再让他难过。
所以秦匪风听沈息与曲卓一唱一和道出当年真相,虽然有那么一瞬间,他想不顾一切冲过去将他们二人千刀万剐,可他知道,聂珵一旦想起过往,最不稀罕也最恶心的,就是同情和愧疚。
聂珵喜欢傻子,那他就当个傻子,哪怕他再不会原谅他,起码他还偶尔可以像失忆时那般笑一笑。
“你为什么不说话?”而聂珵见秦匪风分明已被他惹恼,却看着他又陷入沉默,冷笑一声道,“你装疯卖傻的时候不是很会说吗?”
秦匪风这时眸色一紧,终是开口。
“聂珵,无论是哪个我,我说过的话,都是真的。”
“你失忆时,若说骗你,便是我私心里不愿你找回记忆。”秦匪风又有些艰难地继续道,“除去我希望你无忧无虑,不被过去所困。也在于我……当年做错了事,我不知要如何再接近你。”
“你接近我干什么?”聂珵突然打断他,“你就那么笃定,我还会喜欢你?可惜,正如你所见,我即便喜欢,也只是傻子,并非是你。”
“我知道,”秦匪风神情微动,却仍认真与聂珵视线相对,“可是我也说过,我心悦你,从始至终,都是你。”
“是我离不开你。”
“……”
聂珵面色一滞,紧接着垂眼避开秦匪风,压制内心的颤栗:“你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我不会信你。”
“还是说……”
藏在身后的指尖深陷入掌心,聂珵强迫自己再次抬头:“你以为你给了我一只眼睛,又故作情深的用我那鬼眼折磨自己,我便会感动到又对你投怀送抱?”
“好,反正我原本也没打算一直霸占着,”聂珵冲秦匪风笑了笑,“不如我现在就还给你。”
说着,聂珵不等话音落下,突然暗中蓄积真气,掌风骤起,先前的烛台在地上旋转间,柱顶烛插断裂,竟瞬时悬至空中,直刺向他的左眼。
锐器穿过骨肉的细微声音近距离传入耳中,聂珵却只觉眼前一暗,隔了稍许,预想中的痛感仍没有发生。
他分明已最快的速度出手,却在那眨眼的时间,秦匪风先一步将他眼睛挡住。
“这是我欠你的,”只听秦匪风声音沉稳,仿佛那穿透右手掌心的锐器并不存在般,就着将聂珵抵在门口的姿势缓缓道,“你若还我,便是还想与我继续纠缠。”
“你只要好好的,我就答应你,不再……招惹你。”
“至于你的鬼眼,并非是我故作情深,我只是……”
怕找不到你。
没有它,失了心智的我,该如何找到你。
秦匪风却没有说出来,而是在聂珵还等他继续开口时,推开聂珵另一侧的房门,走了出去。
第80章 全是狐狸精
秦匪风真的走了。
奇怪的是,贺江隐竟也没有问什么。
所以当聂珵不吃不喝在房里像一具尸体般躺到第三日,贺江隐再进来时,聂珵终于开口。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聂珵都没说太仔细,便听贺江隐道:“嗯。”
聂珵就“噌”地坐起来,目光凌厉:“为什么?”
“我并非帮他,”意外地,贺江隐将碗筷放在桌上,转身坐下来,沉着道,“他若不装疯卖傻,你初恢复记忆,可否能控制自己的情绪?”
聂珵被他问得一愣。
贺江隐又道:“你真的会像这样平静与我回来?”
“到时其他众派再找上你,强迫你与他们一起围剿……你自己,你会如何?”
“杀了他们。”聂珵不假思索道。
“……”
贺江隐不说话了。
聂珵忽地明白过来——
“所以他煞费苦心,是为了保住那些蠢货的性命?”
“……”贺江隐闻言看着他的眼睛,直到将聂珵看得目光闪了闪,才开口:“到底为何,你其实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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