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明谙对这个回答啼笑皆非。他脱下破旧的外衣,那腰上自己简易包扎过的布条血迹斑斑地也露了出来,倒是让顾衣突然想了起来,长途跋涉那么久,他这伤口连个药都没有上。
“你等着。”顾衣匆匆出门,七零八落拿了一堆药瓶回来,“这些都是我上回受伤过后存的,都是好药。你快趴下来,我给你上一下。”
谢明谙任由他轻手轻脚给自己解开布条。
这个顾衣,出身在充满关爱与美满的家庭,家境优渥,心中良善,是个热情并且勇于传达爱的小少爷。谢明谙心中触动,怪不得孤身杀伐四方的沈秋夜愿意收他为徒,哪怕已经看破了世间离合悲欢,依旧留恋这一丝温存,能护他一程便护他一程。
“从未有人帮我上过药,你还是第一个。”谢明谙有些不好意思。
“怎么样,手法是不是还可以?”顾衣玩笑道。
“嗯,很不错。”谢明谙一本正经地回复,脸却暗戳戳红了。
顾衣突然想起什么,八卦之心顿起:“沈大哥悄悄与你聊了什么哇?”
谢明谙缓缓道:“也无他,都是些陈年旧事。”
“那……”顾衣问,“有提及我吗?”
非但有提及,还不少……谢明谙在心中接话,可沈师傅那副神色,却叫他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原话来。
“顾衣孩子心性,善良单纯,你做事稳重,我希望你们两个以后彼此能够扶持。若是将来我走了,江湖险恶,能让他全身而退便全身而退,若不能,我希望你可以帮我照料一下他。”
谢明谙站起身,露出笑容:“他让我好好照顾你。”
☆、第 15 章
从此,练武的时候顾衣身边多了一个伴。
或许是弥补楚风烟欠下的不教之债,沈秋夜教导二人视如己出。天一日一日变冷,沈秋夜的要求却越来越苛刻。寒冬腊月让二人穿一件单衣赶出去,什么时候练得一身汗,暖和了,什么时候允许回来。
顾衣与谢明谙自然免不了叫苦不迭。
可比起这来,更令人担心的却是沈秋夜的身体。他的脸一天比一天苍白,本就没什么血色的皮肤,几乎可以隐隐看见青色的血管。
那头发,更是连双鬓都斑白了。
大年三十的晚上,顾衣又趁着热闹偷偷从家中溜出来,还顺了一坛好酒。
此时正是烟花缭乱的时候,街上人声鼎沸,红灯笼排成长龙,无论在哪里,都是喜气洋洋的气息。
百日香的明黄春绿也增添了大红,三层小楼门窗俱开,烛光摇曳,美不胜收。
顾衣找寻着二人的影子,抬头发现他们俩正伫立在高高的房顶上,整整齐齐观看那腾起的烟火。
一个白衣精致,一个灰袍精神。在喧嚣中仿佛处于静止的时间中,颇有岁月静好的风味。
顾衣不知心中弥漫上来的到底是什么感觉,只是要是有人拿千金来买这一晚上,他定是不卖的。
断断续续,三人喝了一夜的酒。
沈秋夜借着酒兴在月下弹琴,顾衣与谢明谙便双双舞剑。琴音如泣,剑声如雪。翩若惊鸿,矫若游龙。琴声愈发高亢急促,两人步法也愈发密集。待到海河高涨,山川倾覆之势时,突然“铮”的一声,陡然中断,那琴弦竟被硬生生弹断了。
沈秋夜身形一颤,两行热泪滚滚而下。
顾衣踉跄着递给他一杯酒,将剑也塞到他手里:“沈大哥,我来弹。”
一曲青涩的平沙落雁,与方才的氛围格格不入,却意外让人心安。
那烟花映在三人眼眸中,如同星星之火,再难有如此景象了。
“沈大哥,你为什么总是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样?为什么总是不开心?”顾衣被冷风吹得半醉半醒,也只有此刻可以问出心中的疑惑。
沈秋夜也喝了许多,却越喝越清醒。他为顾衣理了理凌乱的头发,似在回答,也似在自言自语:
“享受过陪伴的感觉,便再难尝回孤独的滋味。
有过开心的日子,不开心的时候便分外的多。
或许这些年的确改变了我很多,可目前的状态,却是最适合我的。
我现在别无所求,不想为其他的人增添负担,也不想有过多的牵挂。我没有本事给别人快乐与幸福,不让别人烦扰,是我唯一能做的事。”
“你们与我不一样。我只希望该断的事,在我这里便断绝干净了。”
“沈大哥,很多事,都是断不干净的……”顾衣的眼睛湿漉漉的,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默不作声的谢明谙,“我们的情分,是断不了的。你便是走到天涯海角,我也会找到你。”
“只要你好好做你自己,快快乐乐,我以顾家少爷的身份起誓,可以付出任何代价。”
沈秋夜不再多说,伸出手去将这两个孩子搂入臂弯中,笑道:“春宵一刻值千金。既然已经这么晚了,便喝到天亮吧。”
“这是当然。”
☆、第 16 章
顾衣是被谢明谙推醒的。
星辰落去,旭日方生。一夜热闹还未尽,新年的早晨便又赶了来。
谢明谙推醒他,焦急地道:“沈师傅不见了。”
百日香从上到下,从里到外,只有一个守夜的伙计说:沈秋夜天未亮便出门去了,再也没回来。
不留一字,也未留只言片语,与他一同消失的还有他常骑的那匹黑马。
不辞而别,本是沈秋夜经常做的事,可在这新年伊始,万物祥和的早晨,顾衣却没来由从脚底蔓生出一股凉意,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雁决阁临江而建,伫立在一片孤零零的草甸中。这里的风格外大,温度格外低,因了里面人的存在,也格外令人心生厌恶。
那个书生模样,清秀端庄的人正等在门口,遥遥露出灿烂的笑容。
看似人畜无害,沈秋夜却知道,他那张秀气的脸下,是一张喋血的面具。这个人所做的事,比刽子手还要凶残。
“邀请了你这么多次,终于肯赏脸前来……”南萧子前去拉沈秋夜,被他一个手肘挡开了。
沈秋夜淡淡瞟了他一眼,径直进屋,坐到那温暖的炭盆旁,脱了自己的长绒披风,将散乱的头发整理到脑后。
南萧子歪到对面的椅子上咬着手指痴痴看他,笑道:“看来,上回沙漠之行,那毒你是找到法子了?”
“托你的福。”沈秋夜不去看他,甚至连眼神的交汇都不想有,“无解。”
“我有办法呀,”南萧子眼睛发亮,“只要你回来,如同小的时候那般,我依旧是你的父亲,你依旧是……”
“南萧子!”沈秋夜怒火瞬间被点了起来,“若是你想要一死,我可以让你痛快些!”
“你现在如同腐肉中的蛆虫,已经从里烂到了外面,被千人唾弃,无可救药了!”
“那又怎么样呢?”南萧子那张完全看不出岁月痕迹的脸,始终洋溢着一抹油腻的笑容。都说相由心生,借着这笑容的加持,他本清爽的面容显得格外阴沉难以捉摸,“你想杀我?你能杀得了我?”
“你若是真想杀我,为何还是在大年初一的日子来陪父亲?”南萧子得意忘形,“你喝了一夜酒,与那两个还是初苞的小徒弟称兄道弟,岂不正开心着?”
沈秋夜突然闪身到他面前,重重扇出了一巴掌。
南萧子的脸别在一边,指印瞬间肿胀了起来。
“我警告你,你若是敢打他们的主意,我拼了这剩下的命,也会将你碎尸万段,你听到没有?!”
“就如同楚风烟?”南萧子摸了摸脸,又痴痴笑道,“那个傻子,本命不该绝,偏偏性子太倔,死都不要死在我手上……”
他忽然歪了一下头,攥住那根弹来的琴弦,向面色苍白的沈秋夜道:“别白费力气了。你的武功有一半都是我教的。你的性子,你的身体,我都了如指掌。”
“乖乖在这里陪我一日,我保证,那两个孩子,我一根毛都不会动。”
顾衣与谢明谙相对无言。
该找的地方都找了,毫无讯息。
顾衣惆怅之间,突然一拍脑袋,想起了曾经打听过消息的湘老头。没准从他那里也能问出些什么。
就这么办!
顾衣拉着谢明谙便下楼,却忽然听到楼下熙熙攘攘,动静颇大。往楼梯下一望,他仿佛是化成了木雕一般杵在原地动弹不得。
那个带了一排家丁,声势浩大坐在红桌正中央的,不就是自己的爹么?
☆、第 17 章
南萧子站在沈秋夜的身后,帮他将及腰的长发一点一点束起来。
手指拂过,擦上沈秋夜的下颌骨,被沈秋夜抓个正着,没好气地丢了出去。
南萧子今日脾气倒是不错,放弃了下颌骨专注在那黑白相间的发丝上:“我们这么久不见,你躲了我那么久,是不是需要补偿一下?”
沈秋夜面上如霜,一个字也未回复。
“我知道,你在气我追踪你,买了你的人。”他说得云淡风轻,“我若是不这样做,找不见你,岂不是有更多人遭殃?”
“那么多人想要找你,只有我找得到,你难道不想知道,那些人有没有来求救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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