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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皇帝 (生为红蓝)


  这般景象,心系家国的自然愿意看到,可有些人不愿意看到。
  辰梁的根烂的太久了,对于昏昏中庸的权贵而言,一个厉兵秣马收拢民心的君主是他们的大忌。
  贪恋爵位与安逸的老臣还当萧祈是束手束脚的稚嫩君王,他们在朝堂上聚众起势,指责萧祈不顾形式,莽撞迎战,他们似乎忘了就在不久之前,就是他们逼着萧祈答应戎羌联军,将谢濯送去军中。
  不斩言官,不斩谏者是祖上留下的规矩,萧祈不能破,于是他便像是看猴戏一般坐在金殿之上津津有味的瞧着。
  老臣们义愤填膺,捶胸顿足,不停的劝他不要与燕楚硬碰硬,更有甚者还要将联军之盟撕毁作废,只让戎羌去跟燕楚死战,然后坐山观虎斗。
  萧祈不喜不怒,只是久久不语,待下头的老臣们开始以死相逼,他才抻了个懒腰缓步走下台阶。
  所有人都以为他是要搀扶起正要撞柱死谏的老爷子,可令人目瞪口呆的是,他居然伸手挡开了柱边的御前侍卫,并且温言细语的嘱咐他再往边上点,小心溅上血弄脏衣服。
  闹剧被迫中止在最歇斯底里的高潮,萧祈见那老头僵住不动,还特意抬手钳着人家后颈,体贴之极的将那瘦鸡一样的老臣死死按去了龙柱上头。
  他在满朝唏嘘中勾起唇角微微一笑,抖若筛康的老臣昏庸了一辈子,哪有什么骨气,他在萧祈的钳制下吓破了胆,只怕自己生生被萧祈掐死。
  直到这一刻,他们才终于想起了萧祈是那个命中乱天下的修罗转世,可这已经太晚了。
  走投无路的老臣们只能纷纷求救于荀远道,荀远道骨子里不算正派,他市井出身,受这帮人的气受了半辈子,如今有这种机会,他当然不会手软。
  他跟萧祈君臣一心一唱一和,萧祈负责吓人,他负责坑人,最终连蒙带诓的哄得这帮老头吐出全部家财换条活路。
  讹完了钱,还有正事要做,荀远道回书房自己温了壶好酒,卫凌关了酒馆随谢濯一起去前线,他和净尘那佛心不纯的和尚趁机逼着小守湛钻洞,连着从卫家酒窖里顺了好几坛佳酿。
  酒香醇厚,暖身驱寒,荀远道端坐桌前翻开了堆成山的奏折,萧祈面上肆意妄为,背地里却谨慎之极,回复要事的折子批过后都先交由他看,待他认可才会返给每个臣子。
  他照往常一样仔细翻看,萧祈近来思事行文都愈发稳妥,照以往相比算是突飞猛进,他饮尽一盏温酒,正是满心欣慰,结果就瞥见那这奏折一角上,墨色的猫爪印连成了一串,硬是盖过了代表君王的朱砂正印。
  萧祈把少了谢濯的寝殿变成了半个猫窝。
  那几只奶猫本是阿泽弄回来的,宫禁森严,野猫大多是被抓住打死的命,阿泽心善,萧祈也纵着他,便让他连搂带藏的把那三只小东西抱了回来。
  谢濯不在宫中,萧祈从不用下人,阿泽整日无所事事,多了这几个小东西照顾,反倒能缓一缓他的相思苦。
  只是这几只奶猫并不黏他,只有肚子饿了才会往他身边拱,其余时候都追着萧祈身后跑,不是上床踩奶,就是上桌抓纸,连犯困睡觉也要一个接一个的蜷在萧祈身边。
  阿泽对此气得跺脚,可他又不敢多说,没了谢濯的萧祈孤僻得要命,他往日还敢跟萧祈搭个腔,现在是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夏末秋初,长佑城也已经转凉,萧祈过了子时才睡下,三只小猫并排躺在他身侧,占去了原本属于谢濯的位置。他曾寸土不让的把这三只崽子反复抱下去,结果这三只小家伙太过执着,整夜整夜的抓着床幔往上爬,爬到顶了就从天而降,砸得他满身内伤。
  许是孤枕难眠,也兴许是白日里太累,总之萧祈渐渐放弃了抵抗,偶尔还会搂着最胖的一只打会呼噜。
  他无处诉说满腹的思念,阿泽也算是开了窍的大人了,他若是跟阿泽谈及这事,那阿泽便会泪眼婆娑的思念起同样远在前线的褚钊,到时候他还得催御膳房做糕点哄孩子。
  荀远道事务缠身,净尘神神叨叨闭门谢客,朝中那些靠谱的心腹也多忙活着他吩咐的差事,细算下来,能安静听他讲话的也就只有这三只毛绒绒的小玩意。
  萧祈因而和这几只奶猫达到了和平相处的境地,他一睡不着就抱着猫揉搓絮叨,只把三只猫接连折磨到落荒而逃去挠阿泽房门,他才略有困意。
  萧祈再来信时,多了一页满是小爪印的信纸,谢濯忍笑把这张来之不易的墨宝小心收起,心里惦记着回去以后得给这几只未曾谋面的小猫咪加点餐,毕竟照看萧祈是个很累猫的活。
  距上次入林半月已过,转眼又是旬日,谢濯起了个早,赶着天色未明出了帐,打算再入瘴林。
  秋雾浓重,沾衣即湿,谢濯到林边时已经半身湿透,不该出现的火光晃得他眼睛刺痛,他慢慢悠悠的勒住战马滚鞍而下,冰凉潮湿的长发随他动作划开雾气,发梢上似是都凝了水珠。
  “谢先生。”
  “大王子……不,戎羌王。”
  谢濯微微抬高下颚,难得露出了几分倨傲的神情,他似笑非笑的勾起唇角,有条不紊的挽起了碍事的长发。
  同这群挎刀凶戾的戎羌人相比,他纤弱的过分,尤其是苍白精致的肩颈,看上去简直如女子一般。
  “我没有恶意,只是看先生迟迟没有进展,我特派精锐随先生入林,助先生一臂之力。”
  狄骢眉目比狄骧更为硬朗一些,他高鼻深目,长相随父亲多,如今被火光一映,更显得压迫十足。
  “谢先生该清楚,我联军主力虽连拒燕楚于关外,可总归不是长久之计。”
  越州关口是辰梁命脉,褚钊之所以能带兵挡住燕楚攻势,离不开戎羌人的战力,狄骢这番话外有话,谢濯自然听得明白。
  说实话,狄骢不是个擅长做坏人的,即便是专程来胁迫谢濯,他也是特意挑在狄骧和卫凌都不在的时候,他不想在这两个人面前露出太过狰狞的模样。
  “——所以还望先生带我精锐入林,早日找到捷径。”
  狄骢点到为止,并未言及太多,他握上腰间的长刀,将刀柄抵去谢濯身侧,森然冷冽的刀刃若隐若现,远比雾气渗人骨髓,若有可能,他是不想对谢濯动粗的,可总要有人替大局做一回脏事。
  “这样对我们双方都……”
  “戎羌王,你也该清楚一件事。”
  狄骢别别扭扭的做恶人,谢濯大大方方的做小人,他偏颈贴去狄骢耳边,垂下眉眼轻启朱唇,慢条斯理的截住了狄骢的话头,毫无应有的慌张。
  不知何时出现的殷红血水从他掌心蜿蜒滴落,而几乎是与此同时,那瘴林中的蛇虫仿佛瞬间苏醒,鳞片蹭地,触角攀枝,令人毛骨悚然的虫群像潮水一般涌向林边,争先恐后的攀附上了戎羌人的裤脚。
  “这场仗是穿林而入,还是瘴毒东流,从头到尾,都是我说了算。”


第25章
  穹阁先祖与昔日巫教颇有渊源,到谢濯这一辈,虽然血脉已淡化不少,但终究还是巫教在这世间留下的最后一批族人。
  当年燕楚欲引瘴毒东流便是打得穹阁弟子的主意,穹阁之人规避世事,虽有惊世才学,却大多单纯得厉害,昔日燕楚皇室中就曾有人刻意隐瞒身份,扮出一副为世人不容的狼狈样子诓骗了外出办事的弟子,那小弟子正是十四五的懵懂年纪,见皇子可怜便一时心软,居然鬼使神差的引他进了穹阁山门。
  狼子野心,觊觎天下,穹阁通天地,晓古今,那燕楚皇子入阁后没多久就被众人识破,只是引狼入室的小弟子还感念他们之间种种姻缘,妄想着他能幡然而悟。
  可惜缱绻痴恋终究是逢场作戏,小弟子没能等来一个浪子回头,他手刃了耳鬓厮磨的情郎,然后安葬故人,断缺尘念,孤身归入阁中寂室自责数年,为后世弟子问天卜卦,一心护佑阁中后辈,不再见人。
  自那之后,穹阁山门便不许任何人出入,凡出山门者,即视为叛阁背师,永不可再回穹阁之中,近百余年来,谢濯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舍弃这方世外桃源的傻子。
  谢濯身上没有多少巫教的血脉,想要像之前那般唬人就必须得辅以鲜血驱使,他体弱血亏,若是一路都这么走,怕是未到半途就得气血亏空而死。
  好在越是林深,瘴毒越重,毒虫越少,这两类东西也是相生相克的,途没林的瘴气存在了数百年,瘴毒最浓的地方,普通的毒虫根本无法生存。
  顺上次标记的坎位再行二百七十四步,已经是瘴林中心,残存的屋舍早已腐朽,其中只栖息着零星几只快要成精的毒物。
  卫凌给他备足了克制瘴毒的药草,可保他在林中穿梭两个日夜,谢濯挥手拨开浓稠到可触的浓瘴,未凝血的手掌上并排的三行刀口,最深的一处几乎可以看到森森白骨。
  鲜血坠地,暗自警惕的巨蝎举着紫黑色的鳌钳退开半尺,谢濯避开满地残骸小心下脚,那早已腐朽的白骨兴许还是属于某个同他有血脉联系的先人的。
  百年浩劫,过眼云烟,途没林是活得,它早已吞噬了昔日的一切,荣盛一时的巫教终疚消亡在又湿又潮的烂泥之中,只有当年繁育下来的蛇虫还保留着模糊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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