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一年,我爬的越来越高,我终于接近了我想杀的那个人,杀他简直不费吹灰之力,于是我成了新的谷主,在坐上那个位置的时候,我很惶恐,如今踩着尸体一步一步上来的我,和从前的谷主有什么区别?这时我便离开了枫月谷,才有了青礼银楼,最开始我想培养自己的势力,想让他们替我移平枫月谷,可谷里有人作死,为非作歹,他们自己把死路提上了日程,那也是你们第一次围剿枫月谷,那个时候起,我就想把这一切都告诉江湖上的人,也是在这个时候,我碰到了一个致命的问题。”
顾江白听得认真,陈青礼看着他道:“我问你,如果有个人,他突然站出来告诉你他知道枫月谷其他分部在哪,你会不会信?”
“我会问他你是谁,我凭什么信你。”
陈青礼一笑,说:“是啊,那个时候各派都损失惨重,他们都在问我我是谁,凭什么信我,我一条也说不上来……我见过许多人,最懂人心,知道哪怕我告诉他们枫月谷在哪,也没有人会先去,‘凭什么我去啊,你行你去啊’,‘这无凭无据,这枫月谷的谷主还吵着要杀自己人,怕不是有诈吧’……说不定在他们动手前,会先弄死我,我虽不把这命放在眼里,却也不想死在那些人前头,于是我想到了顾家堡……顾家堡百年威望,在江湖上能一呼百应,如果能借用你们的势力,将各派联合起来,这样定能将枫月谷连根拔起……”
顾江白冷哼一声,说:“所以你就设了一个局,一开始就给顾家堡泼了一盆脏水是吧?”
“是,所以我说对不起。”
☆、相看两不厌
顾江白这才露出一点深沉的不解:“可一路走来,你总有机会告诉我,为什么要骗我?”
“哪有骗一半就改口的,我说我洗心革面你就会信吗?说实话,我自己都不信,枫月谷还在一天,我就一天不会死心。”
顾江白黑着脸,说:“既然这样,你为什么还要玩口是心非、舍身救我这种把戏,不怕我一剑杀了你吗?”
陈青礼把身体挪了挪,看向他的脸,认真道:“你是我这个计划中最大的变数,我知道自己中了寒毒没办法长命百岁,但也想活个四五十岁,所以就封了武功,想借借刀杀人,可我碰到了你,你像一把火,我一抱就舍不得了,偷部署图,那是心甘情愿,后面你生气,我自然难受,这世上的事就是这么奇怪,我骗你的时候,你多开心,可我突然真了,你又不信了……可我不甘心,我来找你了,我想哪怕我明天死我今天也要睡到你,你恨我也好,怨我也好,我想你记住我,不要忘了我。”
“……多深情呐,你是不是以为我会感动?”
“你当然会。”
顾江白挑着他的下巴说道:“我不会。”说着就把人在床上放平,还替他整理了下凌乱的前襟,起身道,“你身上的变数太多,我虽喜欢你,却没法让一个时时刻刻总想着骗我的人待在我身边,救你,是我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就像当初我说过的,如果你以后后悔失去我,你也要记清楚,是你自己把我推走的。”说完他就放下床帘走了。
昏暗的床里头,陈青礼有些慌乱,从前连死都不放在眼里的人,如今却很怕他的离开,他没有说什么,只是费力地坐起,如今手腕脚腕上都绑着厚厚的布巾,他总觉得这手脚不是他的,钝痛不已……
等扶着桌子走到外间时额头上已是一头的冷汗,寒气像风,无孔不入地钻进他的身体,顺着雪地上的脚印他慢慢出了院子……
……
“诶,顾平,你看那前头雪地上怎么红了一块?”
“好像是诶,不止那边,走廊上是不是也有?”
“走,过去看看……”
“这……怎么看上去像血,厨子今日杀鸡了么?”
“没有吧,少爷最近胃口不好,都不怎么吃荤腥的。”
“你们俩,在那看什么呢?”顾江白刚打算进院子,就看两个下人在那边耳语,便凑过去问了一句。
两个下人分开一条道,说:“少爷你看。”
那红痕被细雪已经掩盖了大部分,顾江白看得清明,就说:“八成是什么小动物被伤了逃进来了,去干活吧,这里有我,真是那些小家伙的话就抓来给你们加餐。”
二人大喜:“多谢少主!”
顾江白从来喜欢冬日,这会见猎心喜,心情也好了几分,就顺着血迹朝前寻着,可看就一会就觉不对劲,这血迹除了雪地里的几坨,其他都在走廊上:哪家的小东西专挑大路走?
他的心里渐渐涌起一阵不安,冬日的下午,除非有客来,不然下人们都在后院歇脚取暖,长廊上十分寂静,血迹却越来越多,他的心开始扑通扑通跳起来,恍然意识到这红痕是从他院门口出现的,他开始小跑,在长廊拐角处就见一个人歪倒走廊旁的花园里,是陈青礼……
他整个人心跳都停止了,直接跨过去抱起人,就看人的睫毛上都覆了一层雪渣子,而从他手腕脚踝处流下的血迹都已凝固……
抱着人顾江白在走廊上疯狂咆哮:“来人,给我找霍大夫,备热水……”
他曾想过,与其两个人在一起整日猜忌互不信任,不如放手把感情留在心底让对方自由,这样也好过感情被时光消磨,成了一堆理不清解不开的残渣,给彼此自由和体面……
可现在,他承认自己错了,错的离谱,才离开半个时辰他就已经想他想得不行,思念像风,无孔不入,他是想回头的,不曾想老天爷给他的报复这么快就来了……
他拍着他的脸:“陈青礼,青礼,你睁开眼看看我,看看我……”
哪怕是在连九重伤他那次,只要自己一叫他就睁眼了,这一次,他多么希望会有奇迹,可是怀里的人却像是失了所有生气,连动都不曾动一下……
风雪渐大,前院霍大夫正在同顾堡主道别,说:“想来老头子当时说小住几日,不曾想这一来,都住了三个多月,府里饭菜甚好,明年我还要再来!”
“荣幸至极,霍大夫乃当代神医,多亏了您江白和青礼这俩孩子才有命在啊!”
“那都是他们自己挣回来的命,一个不想死,一个不想对方死,这样的命老天不敢要的,行,堡主留步,就送到这吧,我走了。”
“慢走啊,有空回来和我唠嗑啊!”
“成!”
老堡主才回来就被陈师傅撞到了,就听人慌慌张张到:“霍神医呢,走了吗,我去追人!”
“怎么了这是?”
陈师傅一拍大腿:“问您儿子去!”说着就运起轻功追人了。
老堡主一听这语气也慌了,到后院时就见人进进出出的都拎着小桶,进去一看就见陈青礼被四脚朝天地放在桶里,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了,就见他这儿子正手忙脚乱地在给人拆上头的布巾。
“怎么回事?”这架势不太对啊。
顾江白蹲在旁边眼都红了,说:“爹,你帮我救救他,救救他,他要死了,他到现在都没有理我……”
顾堡主哪里见过儿子这样,一下就慌了,说:“没事,没事,你陈师傅已经出去给你找霍大夫了,马上就来了,你别慌!”
顾江白直摇头,说:“我不该,不该对他说那些话,不是他离不开我,是我离不开他,是我离不开他……”
“没人要分开你们啊,爹说了,等青礼好了就给你们布置喜堂,霍大夫这次回来就不让他走了,给你们证婚好不好?”
外头霍大夫还在喘,说:“怎么回事,老头子这才走怎么又被拽回来了?”
顾江白像听到什么救命的信号,顿时就起身了,一抹眼角说道:“霍大夫救人!”
“诶,诶,怎么还哭上了,别慌别慌,让我来!你做的不错,让温水先给他护住心脉……”
这个时候时间过的格外的慢,顾江白听大夫的话将人擦汗又抱上床,就见霍大夫在他胸口插满银针,又将他包的乱七八糟的布巾给换掉,换上带着药粉的干燥布巾。
一套功夫做完霍大夫也是一头的汗,他随手一抹,就说:“他这个情况,再来一次,可就真没命了,要不是他从前久寒,这一次可真不好说。”
顾江白直接冲过去捂着他的手脚,说:“不会了,再也不会了。”
年轻人的事顾堡主不好多说,只能看着,但是顾江白的娘去的早,他多少还有点体会,就说:“你娘和你一样,也是任性妄为,仗着我喜欢,干了不少事,虽都是小事,可还是让我费了不少心,可是倘若再来一次,我还是会惯着她,人的一辈子多短啊,我珍惜她还来不及,又怎么会怪她呢……你再看看陈楼主,这些事,我多少也能猜出来,我以为你只要不瞎都该知道他喜欢你甚至多过喜欢他自己,你以为他生死关头挡在爹前头的一剑是为了爹这个糟老头子吗?”
说完老堡主就出去了,顾江白什么都没说就爬上床,重新搂着陈青礼睡着,他贴着他的心口,感受里头均匀有力的跳动,突然落下泪来……
“对不起,对不起,我才要说对不起……我不该不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