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江白躺到他边上,往他肩上一靠,接着翻了几页书,说:“不去了,给我爹找点事干吧,不然我怕他老人家以为我要夺权篡位,最近这些事闹得我晦气的不行,好不容易陈师傅来接手烂摊子了,我正好四处走走!”
木着脸,陈青礼再次劝说道:“你不跟着查么,你这人做事怎么半途而废啊?”
“嗯?怎么就半途而废了,你忘了你差点被我抹脖子啦?这一路往江南游山玩水多好!”
“……”陈青礼觉得这日子简直没法过了!
于是马车转道去了金陵,距离离开顾家堡已经月余,转眼就已立秋,白日叫嚣着的暑气到了夜里已渐渐收敛,顾江白明显感觉到陈青燃更加难耐了。
这天酉时刚到,陈青礼就嚷嚷着找客栈住下,顾江白稀奇地看着他:“往年你是怎么过的,我可没听说青礼银楼的老板有秋日烧炭的毛病。”
陈青礼内心烦躁,就说:“烧炭有什么稀奇的,又不是烧钱!师傅停下,我要吃饭!”他半只脚都迈出去了,又收了回来,将披风披上了,水绿色带毛的领子,衬得人格外好看。
顾江白跟在他身后静静地想,江南这地方就是养人,这万一真把人拐着了可得给他多张罗几身衣裳,不能冻着了……
☆、无事献殷勤
一路舟车劳顿,好在天公作美,又行了六日,总算在天黑前到了金陵,秋意渐浓,顾江白新奇不已,逮着陈青礼已经问了一路,把人都折腾蔫了,这会见了许多粉紫色的花,就又开始了:“这花叫什么,倒是挺别致。”
“花你也问?你没见过?”
“见过啊,可和你一起的,就没见过,还不给问了?”
陈青礼开始头疼:“……紫薇花,能开到白露。”
“甚好,那你府上种了没?”
“没,我府上没树!”
“那我去了给你安排一排!这样明年回来你就会想到我!”
“……”
马车绕过了几个闹市区,拐了几个巷子,陈青礼就让车夫停了,顾江白先跳下来,就见一个普普通通的府邸,朱红色的门上有块匾,上书“陈府”。
顾江白当少爷当惯了,以为人人都是纨绔,就说:“你不是楼主吗,怎得家里不阔气?”
“家是用来住的,又不是用来显摆的。”
许是听到人语声,门突然就开了,里头出来一个杵着拐的老伯,陈青礼正在和车夫结钱,顾江白就冲人挥了挥手说:“老伯好呀!”
这老伯眼睛看上去不太好,冲着虚空疑惑道:“可是少爷回来了?”
陈青礼语气温和:“陈伯。”
听到他说话老伯马上就把另一半门也打开了,伸手就要摸人,陈青礼就朝前走了两步,让老伯扶住他的胳膊。
顾江白有些诧异,这老伯看上去是个瞎的啊,难怪屋里不种树了。
陈青礼就这么由他牵着朝里走,就听老伯朝里招呼道:“孩子们,少爷回来啦!”
话音才落里头就奔出十来个孩子,朝他们扑来,只是他们都杵着拐眼神黯淡,顾江白都惊了,这是一个老瞎子带着一群小瞎子啊!
这群孩子叽叽喳喳道:“呀!陈叔叔身上变暖了,是不是病治好了!”
“不对,我摸着怎么是冷的啊?”
“啊,那我左手摸的凉,右手摸的热,这是怎么回事?”
“这是——”
顾江白晃着胳膊笑眯眯说道:“我是你们陈叔叔的兄弟,我姓顾,你们也可以叫我顾叔叔!”
“别听他的,他长不了你们几岁,叫顾大哥。”
“诶!”这一声他应得响亮,怕是隔壁院子都听到了。
人多不好发作,陈青礼勉强维持着自己的君子端方,没有跟他一般见识。
小孩子们有跟着起哄的,有跟着讨糖吃的,幸而顾江白身上还揣着一把松子糖,这才脱困,很快陈伯就招呼孩子们走了,顾江白就开始抱怨:“你早说你家有孩子啊,我就多买点吃的了!”
这话说的像是他有孩子一样,陈青礼心里有事,不想承认是自己疏忽,就开始甩锅:“都怪你话多,把我问忘了。”
顾江白在旁边咂舌:“啧……你变了,陈青礼。”
这时陈伯过来了,说道:“这个时辰有点晚了吧,我觉着下寒气了,厨娘已经回去,不然我去请隔壁邹大娘将厨屋里剩的汤饼给煮了?”
这种绝佳的独处机会顾江白怎么可能会错过,他马上跳起来说道:“这个我会!我让陈兄带我去厨房,陈伯您眼睛不好就歇着去吧!”
“这怎么好意思……”
“好意思的,我也饿了!”顾江白扯了陈青礼一把,说:“走啊,正好厨灶前暖和。”
陈青礼看了全程,觉得他简直热情过火,把陈伯当成了他爹,不过还是应道:“陈伯你带他们晚点睡吧,夜里凉。”
“那……那我就先去了……”老人家就慢慢摸着回房了。
顾江白顺着后院做了个请的动作,眼瞅着陈青礼过去自己才屁颠跟上,很快厨房的灶台处就有了暖光,他放好水盖上锅盖,见陈青礼正对着火在烤手,就说道:“这屋里的人都是你救的?”
“不是,是他们自己找来的。”
“……哦,也是,你这屋子成天没人的,不过这怎么都是瞎的呢?”
“也有聋的。”
“……那都治不好吗?”
“嗯,我试过,都是先天的。”
“那是有些惨,不过我看他们都挺喜欢你。”
“每个月楼里会有人给他们派活。”
顾江白把他朝里边挤了挤,非贴着人了才满足,说:“他们可不是因为你给他们活干才喜欢你的,嗯?你说他们还有活干,不是直接送银子?”
陈青礼睨了他一眼:“有手有脚就能自力更生,一些手编活,竹篾之类的,这屋里的头篮子都是他们编的,挣个温饱不成问题。”
“是,是,是我说错话,还是你这法子好,长远。”
“嗯,总不至于少了我就过不下去。”
锅里的已经水沸了,顾江白心念一动,就说:“我看你给别人安排的这么好,那你有没有想好带我去哪游玩?”
“现在?”
“嗯!”
“太晚了,夜里冷。”
冷好啊,冷就可以挤在一起了!于是顾江白就开始耍赖,起身将汤饼下进锅里,还扔了几个青菜叶进去,说:“那不成,我都给你做吃的了,你得报答我!”
“……这还没吃上呢!”
“饭没吃上觉要睡吧,你要是不同我一起我就睡外面不回来了。”打蛇打三寸,他就不信治不了他。
“行吧……”
于是等两人吃饱后就乘着月色出门了,这个时候还早,月亮半挂在夜空,顾江白突然吐出一句诗:“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你说写诗的人当时和我们是不是一样?”
“你想多了,这明显说的是一对。”
顾江白一愣:“你……”你怎么就没有心呢!
行了大约一炷香时间,二人就到了秦淮河边,丝竹管弦之声顺着秋风丝丝入耳,听着就觉得软绵绵的,突然他看到河边停着好几个精致的画舫,还有几个飘在河上,灯火熹微,被河岸两边的民居灯火一衬,又清冷有暖和,那感觉是说不出的妙。
顾江白有些兴奋,就说:“咱们去那个画舫里头坐着怎么样,你不是怕冷吗!”
“你别瞎打主意,那都是有主的!”
“我不管,我有钱!走!”说完他就直接搂着人的腰,运着轻功就过去了。
“你干什么!”陈青礼直接给了他一肘子,这个人怎么想一出就是一出!
顾江白嘿嘿一笑,上了画舫之后,就先解了绳子,将画舫一脚蹬开,自己却还在岸上,说:“你先上去待着,这船开到哪就是哪,我去买点吃的就来!”
陈青礼气得直发抖:“什么叫开到哪就是哪,我又不会划船!”
顾江白歪头一笑:“不会划船才好,你猜我等下回来找不找得到你?”
“我看你是疯了!”
“不想我迷路就在画舫前头燃一支蜡烛,这样我就知道哪个是你了。”不知道为什么,他说这话时总觉得内心很期待,就好想这个人应了就是答应了他什么。
陈青礼果然气道:“我不会燃的!”
“你会!”说完他就一溜烟,青色的影子闪进人群里不见了。
路上偶尔有几个行人,顾江白逮着机会就问他们这边有什么好吃的,没多久手里就拎着一只鸭,一壶酒,还有一提糕点过来了,香气四溢,又勾起了他肚里的馋虫。
只这一会,河面上的画舫更多了,挂着灯笼,被河面一映,愈发得亮了,女人温柔的低语,男人的哄笑声,还有饮酒对诗的,一下子,整个夜色仿佛活了一般,而众多亮着的画舫中,只有一个,在船的两头都点着蜡烛。
顾江白顿时就笑了,美滋滋地想道:“他果然心里有我。”
于是他运起轻功直奔那画舫而去,一撩绣帘,里头便响起一声尖叫,不是别人的,是他自己的,他看到有两个男人躺在里头,尽管里头黑乎乎的一片,可他还是看的一清二楚,这分明是在做那风月之事,只是他有些疑惑:男人和男人也可以吗?